楚慕雅怔然:“楚国?”

季赢道:“上次你曾经帮助宇文赫挑起边境纷争,他必定对你心存感激,所以此时若是向他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

楚慕雅道:“那应该派谁前往?”

季赢轻眯着眼:“我去。”

楚慕雅惊道:“前辈,卫夫人并非容易打发之人,我意是让前辈留在京城助我平定秦氏叛乱,而让杜珂前往遂城……”

季赢打断她的话:“杜珂必须留在京城,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亲手灭掉秦氏一族的。况且我与卫夫人还有私怨,此次前往遂城,也是报昔年之仇。”

楚慕雅惶惶不知所以,道:“前辈不愿意与秦氏一族为难?”

季赢避开她的目光,但是语气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是。”

楚慕雅无力道:“好吧,我依了你便是。只是你前往遂城,不知要带多少兵马?我从其他地方再抽调一些,尽量在楚国援军赶到之前助你一臂之力。”

季赢摆摆手:“不必了,此去遂城,我无需带一兵一卒,只需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季赢开口:“玲珑月。”

楚慕雅惊道:“前辈要玲珑月?是想调动当年卫国的雏者来助你吗?”她摇头,“此事不妥,卫夫人便是为国人,她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光复卫国,所以即便前辈有玲珑月在手,也无法调动雏者,说不定,反而会更大壮大卫夫人的势力!”

季赢道:“我自有办法说服冷无忌,娘娘大可放心。”顿了一顿,带着试探问道,“娘娘不肯交出玲珑月,是因为害怕将来玲珑月壮大了齐国的势力,从而虎视楚国是吗?”

倒不是没有过这个顾虑,楚慕雅只好一番诚然:“前辈说得不错,况且我来齐国前,父亲千叮万嘱,不可让玲珑月落在他人手中。”

季赢摇头:“你错了,楚泽芳将玲珑月交给你,就是为了这一日。他担心你将来有危机,一来,玲珑月是你最后的退路,作为交易来换取你全身而退;二来,玲珑月调动十二万雏者,可为你立下不世之功,从而在齐国立于不败之地。第一个理由是怕你失宠,第二个理由是怕你得宠。因为不论是失宠还是得宠,都有可能将你推上绝路。”

楚慕雅惶然:“可是,可是我爹是楚国人,他怎么可能让玲珑月落到齐国手中?”

季赢叹道:“在他把玲珑月交给你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楚国国相,而是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楚慕雅泪水潸然而下。

季赢又道:“还有,当年你出半月谷时,你母亲姜氏将半块玲珑月交给你,是想让你交给谁?”

楚慕雅道:“是齐国威王秦稷。”

季赢道:“姜氏不可能不知道你父亲是楚国人,她却要将玲珑月交给齐国,难不成你是以为她对你父亲恨之入骨吗?”

“当然不是!”楚慕雅肯定道,“母亲不是记仇之人,即便当年有人闯入半月谷大开杀戒时,她都吩咐我不要报仇,又怎么可能如此对待我父亲?”

季赢展颜一笑:“这就对了,她要你把玲珑月交给我,自然有她的理由。”

楚慕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须臾才道:“交给你?难道你是……”

那个名字没有说出口,季赢已是诚然点头。楚慕雅顿时明白了一切,明白当初高僖为何看到他的信后主动前去相见,明白他为何轻易当上了奋威大将军,明白他如何用两万将士退了羌族十万铁骑,更明白他为何不愿亲眼面对秦氏一族的结局。

将两枚玉佩解下,交到他手中:“那就一切都拜托前辈了。”

这几日的夜,尤其漫长。

如墨汁般浓厚的夜色在皇园中更显得阴恻鬼魅,而章华居在此刻,更像是阎王收留小鬼的地方。

秦太后穿着黑色风衣,一脸疲惫地回到这里。台阶拾级而上,因为走得习惯,也没有想过会在同一条熟悉的路上绊倒,偏偏此刻却摔得狼狈不堪,而且还是脸朝下。

一张老脸而已,确实不在乎这重重的一摔会影响到日后的容貌,只是这条路每日往返,即便是从前不熟悉之时,也不曾摔得如此狼狈。

果然,在她上完台阶,刚进屋的那一霎,屋子里百根蜡烛齐齐点亮,楚慕雅一身紫衣,正等着她回来。

原本紧张的心松懈了一半,诡艳道:“原来是如今风头无两的楚妃,怎么,屈尊临贱地,到哀家这个偏僻的荒山野岭中来了?”

楚慕雅疏懒的话语尽是淡漠:“太后娘娘好有雅兴,深更半夜,竟还劳碌外出。嫔妾真该学学太后勤勉的本事,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消停。”

秦太后冷冷哼道:“哀家要做什么,恐怕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管。”

楚慕雅微笑:“太后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嫔妾的确管不着,可若是跟嫔妾有关的,嫔妾却不能不管了。”

秦太后回过头来,那一瞬间似有晃神,很快归于平淡,看着满殿的烛火道:“章华居不比皇宫奢靡,日常之物都是百般节省,才不至于断料,你这一来就把哀家节俭了几个月的蜡烛都点上,就不怕惹哀家不悦吗?”

楚慕雅拿起剪子剪了一根灯芯,跳跃的火光下照出她阴沉不定的脸:“倩公主已经不在了,嫔妾手中也再没有太后娘娘什么把柄,所以嫔妾也就不在乎在此时得罪你一二。况且,章华居除了太后,也不会再有其他人居住,这么多蜡烛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一次点完,省得到了明日的这个时辰用不上了。”

秦太后的脸陡然阴鹜:“楚慕雅,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慕雅微笑着朝她走近:“嫔妾不想干什么,倒想问问,太后和长陵王勾结想要干什么?”

秦太后一声冷哼:“识相的就给哀家离开章华居,滚回你的锦宸殿,哀家乏了,要休息了。”

“生前何必贪睡,死后必定长眠。”楚慕雅幽幽道,“况且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天亮了,嫔妾料想太后娘娘早没了困意,又何必急着赶嫔妾走呢?”

秦太后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楚慕雅竟变得如此难缠,眼角的纹路加深,压低了声音道:“想不到你处于深宫久了,脸皮也厚了不少。哀家与你无话可说,你即刻给哀家滚出去!”

楚慕雅呵呵一笑:“嫔妾来都来了,太后难道以为嫔妾是来讨骂的么?”

秦太后冷冷道:“然则,除了讨骂,你还以为你能讨到别的什么吗?”

楚慕雅朱唇轻启:“不试试怎么知道,如今大齐江山都掌握在我楚慕雅手中,难道嫔妾还会害怕来对付你这么一个老太婆吗?”

秦太后正思忖她的来意,却见两个侍卫押了阮瑞云出来,其他几个侍奉的小宫娥们都吓得退至一边,秦太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芳凛的气息凉人清明,吐字幽幽如兰:“张启轩明日便会率大军前往河西,到时邺城只剩下五万禁军和十万秦氏大军,至于长陵王高俨的人马,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多不过几千,太后,您猜最后会是谁赢?”

秦太后一阵恍然,几乎是死寂的绝望,继而冷冷笑道:“原来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自从陆浅容出事以来,秦朔丢下秦氏一族,兵权旁落在族兄秦武手中。秦武为人有勇无谋,事事听太后吩咐,可是就在昨日,他在与禁军的交战中因为出手抵抗,已被杜珂就地正法。”她挑着眉看秦太后脸色发白的样子,幽幽道,“兵符如今已落入嫔妾手中,而且秦氏大军为首的十位将军中,已有四位称病,嫔妾已派人前往保护,剩下的六位见了兵符,你说他们是会缴械投降,还是奋起反抗呢?”

每位将军都有四位副将,就算为首的将军们不看兵符,仍是以太后为主,只怕各自名下的四位副将不会如此轻易被说服。到时一方持有兵符,另一方又听命于太后,不率先乱了自己阵脚,拿起矛头指向自己人就不错了,更遑论来对付杜珂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禁军。

秦太后惊怒地看着她:“你究竟使了何种手段买通那四位将军?”

其实那四人不是她收服的,而是被季赢料中,不愿意涉入这趟浑水之中,因此她也没费什么力气,只是将那四人软禁在各自府中。而不知情的秦太后还以为她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他们束手,因此内心起伏不定。

楚慕雅道:“什么手段太后娘娘就不必知道了,五万对十万,看起来兵力悬殊,但是五万禁军可是万众一心,同心同戮的,相比十万秦军的溃散,胜算岂不多了一层?”

秦太后有些站立不稳,强撑气势道:“我秦氏一族骁勇,又岂是禁军所能匹敌?即便只剩下一成,杜珂的五万禁军也不是我秦氏一族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