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似灼了掌心,楚慕雅不由得扔了金簪,木然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小玄,我不是故意的!”

掌心的血如此灼热,直到他轰然倒下,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慌忙扶了他起身,失去理智地唤道:“小玄,你不能死,你坚持住,我去找太医!”

高僖用力拉住她,解下腰间金牌,道:“别叫太医,慕雅,你拿了我的金牌,赶紧出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楚慕雅木然地看着金牌,泫声泣下:“离开这里?我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小玄,你告诉我,我能去哪里?”

高僖嘴角含着笑意,道:“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慕雅,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快乐,我死而无憾,这条命,就当是还给你。”

楚慕雅哭得十分无状,一个劲地摇头:“不,你不会死,我立刻去叫太医过来,你坚持住!”

“慕雅,你听我说,”高僖力气越发不支,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扯她的胳膊,“现在惊动太医,你的行刺之名便算落实,若我挺不过这一关,就没有人能再保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出宫,离开这里,回到楚国。”

事到如今,他还在为她考虑,这一簪子下去,她更加可以确定自己的心,不由得生不如死,摇头道:“我不会走,小玄,你也不能死你知不知道?你说过你会骗我一生一世,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高僖笑得粲然,纯净的目光在一阵贪恋之中渐渐消沉下去,声若蚊蝇:“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慕雅,你过来。”

她凑近他耳边,听得他极其微弱的声音:“召季赢进宫,还有,在外面当值的内侍,一个都不能留。”

她抖然一震。高僖说完这话,身子猛然下坠,已经昏厥过去,生死不明。楚慕雅眼泪潸潸而落,哑着嗓子喊了几声:“小玄,小玄你怎么样?你快醒醒!”

掌心的血让她此刻失神不已,颤抖着双手将他拖回后殿的床上,大声唤道:“小希,你进来!”

小希惶惑地进来,楚慕雅凌厉问她:“方才发生的事,有多少人听到?”

小希看着她身上的血,抖着双腿道:“外面几个经过的内侍和侍卫,他们都听到了,但是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公主,怎……怎么啦?”

楚慕雅胸口起伏不定,须臾决然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杀人灭口也在所不惜,我要你让外面那些侍卫守口如瓶,若有一人不小心泄露了口风,我便诛其九族!”

小希震了一震,很快抹干眼泪道:“奴婢明白。”

正要走,楚慕雅又道:“还有,处理完这些事后,即刻召季赢进宫。”

当夜虽然星辰黯淡,疑云满布,但仍可隐约看见乌云外脑百年难得一遇的“荧惑守心”的不吉星相。

季赢正掐着手指,有人来报:“将军,陛下深夜召见。”

“好快呀!”他叹息着,“荧惑守心”向来指的都是帝王灾难,想不到还没来得及算明白,那厢已经出了乱子。他连夜进宫,刚入延庆殿就察觉到不对劲,一屋子的血腥气,还有敦肃的氛围,空无一人的大殿……

“前辈,救命!”

楚慕雅忽而在他身后开口,季赢回过头时,却是见她跪在地上,惊问:“怎么啦?发生了何事?”

楚慕雅泫然:“前辈,我闯下大祸,自知死不足惜,但此祸恐误大齐江山,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前辈曾经说过,你我性命和荣辱相连,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以信任依仗之人,还请前辈助我摆脱眼下困境!”

联合今日所观星相,季赢已经明白了大概,惊问:“难道是陛下出事了?”

楚慕雅擦干眼泪,带他见了奄奄一息的高僖。季赢惊得瞪大了眼睛瞧着她,一张脸只觉如地狱的修罗,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没有开口。

替他疗伤止血后,楚慕雅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怎么样?伤得重吗?”

季赢瞪着她:“你说呢?”

这个回答,让她瞬间面如死灰,瘫软于地。

“你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了。慕雅,你如此焦虑,证明你心里在乎陛下,可是为何还要这么做?”

楚慕雅不知所措,眼泪簌簌而落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失了理智,根本不知道如何伤的他。前辈,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赢起身,踱步了一会儿,问道:“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楚慕雅慌乱道:“有几人,我已经吩咐下去处置了那些人。”

季赢点头:“那就好,所有知道此事的一应人等,最好让他们都闭嘴,否则,若是消息传出,国君危殆,只怕远在遂城的卫夫人会趁势起乱,到时就麻烦大了。”

原本以为自己残忍,可是在高僖和季赢眼中,那些人命亦是轻贱如蝼蚁一般。楚慕雅睁大了眼睛,两汪满满当当的秋水顿如泄洪一般:“前辈这话的意思,是陛下伤重难治吗?”

季赢凝眉,须臾叹道,“只怕这次,圣上是凶多吉少了。”

楚慕雅委顿下去:“你说什么?”

季赢道:“伤口那么深,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陛下实在是失血过多,全凭一口气撑着而已。寻常人要是伤成这样,恐怕已经挨不到现在。慕雅,你下手怎么可以这么狠?”

楚慕雅一阵惊痛,脸上无半点血色,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伤害他,我不是有心的!他在昏倒前还在为我考虑,我下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如果可以,我只希望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季赢有些不忍,扶了扶她的酥肩,劝道:“你先不要难过,陛下虽然伤重,但是只要熬过了三天,就不会有大碍了。”

楚慕雅似看到了希望,眼中渗出光芒:“你是说真的吗?三天之后他就会醒来?”

季赢解释道:“不是,这伤就算能痊愈,至少也需两三个月,如今陛下失血过多,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就此送命,若是能熬过这三天,基本就算保住了性命。可是即便如此,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上朝,若是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只怕要引起天下大乱。对外就说陛下龙体欠安,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上还是要有人主持。此事必须要告知皇后。”

楚慕雅惊道:“皇后?前辈不是说不能把消息传出去吗?万一……万一皇后不愿意怎么办?万一她把陛下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怎么办?”

季赢道:“皇后萧氏性情稳重,估计知道分寸。只是皇后为人一向明哲保身,就怕她不愿意上朝听政。到时,还需你执玉玺上朝。”

楚慕雅惶然:“我?我一介女流,哪里能……”

季赢道:“女子未必不能参政,当年汉朝的吕太后便开启了女子干政的先例,有些事,女子比男子做得更好,就看你有没有这份决心。”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楚慕雅看着高僖苍白的面容,心中好生后悔。

高僖一天不上朝,朝堂就开始凌乱。延庆殿内外皆有禁军把守,除了楚慕雅可以随意出入,其他人想要进去,绝无可能。

楚慕雅更是下令:“若有强行入内者,上至皇太后,下至宫女内侍,禁军可以先斩后奏,不必回话。”导致后宫人心惶惶。

她来到正阳宫,萧累玉正要去找她,见到她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陛下今日为何没能上朝?他是不是病了?”

楚慕雅看了看她身后数人,萧累玉顿时会意,对珍珠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摒退左右后,楚慕雅才握着她的手道:“皇后娘娘,陛下病重,请娘娘上位听政!”

萧累玉身子不稳,六支缠金双凤垂下的海棠晶步摇剧烈晃动,惊道:“你说什么?”

楚慕雅正色:“事关重大,为今之计,只有娘娘能解眼下危机。陛下病重,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否则必是我大齐之祸!”

萧累玉惶然:“可是,我对政事一无所知,我哪里能……”并非她对政务一无所知,而是她深深明白,古往今来,每一个将手掌伸入朝堂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季赢说得没错,当下她想的只是如何明哲保身,但是她是她如今在后宫唯一可以信任之人。

楚慕雅早知道她会如此说,思忖片刻,道:“皇后娘娘若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楚慕雅内心做出艰难斗争,须臾道:“就请皇后娘娘与臣妾演一出戏,还有,皇后娘娘会因此受些委屈。”

待听完她的打算后,萧累玉的脸色已经和外面的乌云一般阴沉不定。

没过多久,楚慕雅一脸怒容出正阳宫,一边用手摆动逶迤拖地的累丝孔雀牡丹长裙,一边凌厉吩咐道:“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首,竟在背后诅咒陛下,自今日起,禁足正阳宫,无陛下赦令不得外出,正阳宫一应宫女内侍留待正阳宫,与皇后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