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陆浅容更是目眦欲裂:“他们怎么可以有孩子?而且此事竟然瞒得密不透风,直到她快要生了,消息才传到皇后耳中。六皇子上战场显然并非他一时冲动,而是有其长远的打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争储,而且还选择了瞬息万变的战场,若是他最后选择为了这个女人而放弃他现有的一切,那是皇后娘娘绝对不能容忍之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女人永远消失,彻底断了六皇子这个念头。”

楚慕雅身子有些发抖:“所以你们就杀了她,对不对?”

陆浅容冷眼瞧着她,并不作答,而是凄凉道:“楚慕雅,你可知我有羡慕你,有一张和那个女人如此相似的脸,同时我也多么可怜你。楚慕雅,你知道么,那个瞎了眼的女人,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爱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而你,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身罢了。”

“那个女人姓甚名谁?”楚慕雅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那个女人?”陆浅容的凄厉笑声在天牢中徘徊,“看来你也不是纯洁善良的白莲花,同样不能免俗,听说了圣上喜欢别的女人,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巴不得她死对不对?”

楚慕雅冲入天牢,扯了她的衣领:“快说,那个女人姓甚名谁?”

陆浅容试图挣脱她的钳制,但手脚被铁链困住,既然挣脱不了,也就由她去了,笑声愈发凄厉,在空旷的天牢中显得格外苍凉,道:“如你所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七年,而且被烧成了灰,连渣都不剩。楚慕雅,你如今已经取代她在圣上心目中的位子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楚慕雅掐住她的脖子,芳凛的气息逼近她的清明:“她是不是叫庄姝?是不是被你所杀?那把火是你放的对不对?”

她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笑声却丝毫未敛,反而愈发癫狂,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放的火。我以为庄姝死了,他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就算他不回来,至少也会让他恨我,这样他也会永远记住我了。”

笑到最后,她笑得乏力,渐渐变得泫然:“可是我实在低估了他,他连亲手杀我都不屑,庄姝一死,他开始沉迷于争储,开始贪恋权利,和朝中几位皇子相斗,为了争储,他连他的亲生孩子都可以不要,对了,你知道他和庄姝的孩子是谁吗?就是我的养子秦风,秦风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可是他现在都不要他了。”

楚慕雅有些晕眩。

她笑出泪来,道:“所以你看,圣上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舍得拱手他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到?楚慕雅,你不要以为你得他专宠就是好事,他心里除了庄姝,根本容不下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你只是庄姝的替身,仅此而已。”

楚慕雅打了个趔趄:“原来他才是玄华。”

听得这个名字,陆浅容笑意嘎然而止,有些蓦然,“你怎么知道玄华这个名字?”

玄华这个名字只有在高僖认识庄姝时用过,自庄姝死后,这个名字甚至成为禁忌,没有任何人提及,更没有任何人知道。然而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她自然是明白了些什么。

轮到楚慕雅笑得癫狂,手逐渐放开了她:“我早该想到了,宫里只有陛下的生母姓玄,他会用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陆浅容不由得后退两步,惊骇道:“你究竟是谁?”

楚慕雅并不答,对着她笑得诡异而邪魅:“陆浅容,你可知陛下为何每日对你施以鞭刑吗?你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对庄姝的吗?”

陆浅容身子不稳,重重跌坐在枯草堆中。

楚慕雅一字一句道:“因果循环,你当年害死了庄姝,又杀死了我的孩子,能留你性命到今日已是难得,陆浅容,说完这些话,你也该安心上路了。”

惊异与恐惧充斥着陆浅容的眼睛,她挣扎着想要摆脱铁链的束缚,长牙舞爪朝她扑来,却在离她的脸咫尺之处挣扎着,惊恐万分地怒喊:“你是庄姝,你是鬼魂,是回来复仇的对不对?”

楚慕雅的脸没有任何变化,邪魅一笑:“你的话我不会全信,至于我是谁,相信在你死之后会有人告诉你。”

有人推开天牢的门,两个侍从端了毒酒、匕首和白绫,朝她福了福,道:“娘娘,臣等奉命,该送陆氏上路了。”

她点了点头,走出天牢外,苍凉的无助感袭来,全身幽冷得可怕。她拢着身子,只觉心间莫名之处痛得厉害,如愈合许久的伤口,再度被人撕扯而开。

如果高僖是玄华,那么高俨又是谁?他怎么会拥有她的玲珑月?

她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瘦小的影子在天牢的灯火下拉得老长,如同鬼魅一般与自己纠缠,无论走到哪里,就是躲不开。

那影子如同自己的过去,无论今生变换了怎样的身份,发生过的事情总是无法抹灭。就好像秦风,不管是高俨也好,高僖也罢,他总归是自己的儿子。

高僖真的是绝情之人吗?绝情到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要?

晚上高僖步履匆忙来到锦宸殿,见她卸了妆在铜镜前一言不发,有些犹豫地开口:“听说你去了天牢?”

“是。”

“你见了陆浅容,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如此紧张,如此在意她说了什么,是否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呢?

可是真是如此的话,他为何会弃他的孩子秦风于不顾?难道只是因为那是庄姝的孩子,无名无分,为了保全太子的声誉,不能让他在宫中立足么?

“陆浅容一直爱慕陛下,所以有心挑拨我们,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陛下如此紧张,是担心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他神情复杂:“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可相信。慕雅,你千万不能相信。”

“既然是挑拨的话,臣妾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信。”楚慕雅盈盈朝他转身,手指解开他的腰带,替他更去一身沉重的朝服。

见她脸色恢复正常,高僖松了一口气,随意地拭去额头涔涔而下的汗滴。

已有人放好了水沐浴,他见她只穿寝衣,身段玲珑,不由得身子一热,拔下她头顶的玉簪,头发一泄而落,在她耳边暖声道:“春宵良夜,不如一起吧?”

楚慕雅扭捏道:“可是臣妾已经洗过了。”

他的声音自带一股难以拒绝的吸引力:“就当我陪我,再洗一次又如何?”

池中撒满花瓣,散发出诱人的清香,羊脂玉般的身体置身其中,只觉鬓香轻散,如沐仙姿。他在她脖间轻嗅,轻怜密爱,手指在后背轻揉,一路向下,情纵忘我时,楚慕雅低靡开口:“陛下,庄姝是谁?”

情迷的他蓦地怔住,眼中的欲念一点点地撤走。

楚慕雅,难道你不知道庄姝是谁么?你终究还是听了陆浅容的话,开始怀疑起那段谁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往了。

手离开她的身体,清明的双眼如两汪沉静的清泉。和她一样,靠在浴池旁边,诚然开口:“是秦风的生母。”

回答得倒是坦然。她当然知道这个,又问:“那秦风的父亲是谁?”

高僖惑然看向她,目中一片诚挚,无半分虚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真的是高俨吗?”楚慕雅有些怀疑地问道。

高僖眼中呈现出反常的冷色:“是陆浅容说了什么吗?”

楚慕雅的眸散发出幽冷的寒光,如实道:“她说玄华不是高俨,而是另有其人。陛下,你知道这个另有其人指的是谁吗?”

高僖回避她的目光,须臾才道:“玄氏一族在齐国极少,除了我生母之外,再无其他。因此她要是说那是我,也无可厚非。”

这番话倒是看不出破绽,楚慕雅不能确定他是承认了还是没承认,垂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非要跟我说那样一番话。”

她欲从他脸部微妙的变化中看出端倪,却只是见到如玄铁一般的寒意。忽而心生出一种恐惧,一种对真相的恐惧,那种恐惧教她这么多年第一次不想去回忆,不想去面对。

她靠在他肩头,“小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个陆浅容,我与她不过才见了三次,她就有两次想置我于死地。究竟是怎样的仇怨,才会让她恨我到如此地步?”

高僖略带歉意,声音有些沙哑道:“都怪我不好。我把你一个人仍在蓟尧山,才会让你受如此大的痛苦。”

楚慕雅忘我地道:“我以后不会再回蓟尧山了,不管庄姝也好,还是我也罢,住在那里的女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明日之我,亦非今日。”

他明显感觉到她话语中的冷意。她失子这三个月来一直反常,孩子去的那天,她抱着孩子的尸身不哭也不闹,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他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想了各种方法让她哭,但是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平常不爱吃药的她在那以后,再苦的药都一滴不落地喝干净,只盼望身子好得快些。能这样看开一切本来是件好事,却让高僖更加担心她突如其来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