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楚慕雅便觉得腰间酸楚,由他扶着缓缓坐了下来,靠在他大腿上休息,闭目道:“我会的。”

他细细抚摸着她的秀发,听她呼吸匀称,还以为她睡着了,半晌,听得她满腹沉重地说了句:“小玄,要是我当年认识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抚摸她头发的手顿在半空,身子不由得僵了一僵。

要是人生没有这么多的错过,该有多好。

许久,山林间渐渐起雾,高僖停止臆想,轻拍她的后背,道:“天快黑了,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我们该回去了。”

本来是按原路返回,楚慕雅却道:“我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快些回去。只是那条路十分崎岖,杂草丛生。”

高僖有须臾的走神,道:“既然如此,那我背你走吧。”

浓情蜜意,在素琴和游夏看来十分舒心,由衷叹道:“陛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邓允,你觉得呢?”

游夏点头:“虽然平时不大同意你说的话,这次却被你说到点上了。”

背这么一个女人倒不费什么力气,高僖奇道:“虽然你现在是两个人了,但感觉你较从前在半月谷的时候还轻了一些。”

楚慕雅趴在他背上笑道:“那是因为小玄力气越来越大了。”

沿途站岗的侍卫纷纷驻足,如欣赏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一般,欣赏二人缠绵旖旎的情状。

今年的第一场雪甚是丰瑞,整座蓟尧山下得满满当当,尽是银妆素裹,纯白而天然的景象。素琴和邓允在外面堆起了雪人,兴致正高,小希却依然无精打采。

文喜给他们送来了冬衣和首饰,连邓允也有份,道:“今日是冬至,陛下厚赏整个后宫,因晚上有宫宴,故命奴才特来告诉娘娘一声,陛下今日可能来不了。”

楚慕雅命素琴接过衣物,道:“山路滑,还是不要过来的好,记得让陛下注意自己的身子,我这里一切安好,请他放心。”

素琴笑道:“陛下人虽没来,心却早已来了。”

文喜点头:“素琴姑娘说得是呢,娘娘和陛下真是心有灵犀,连命奴才要传的话都一模一样,陛下也是让娘娘注意身子,这不,今年新制的第一套冬衣就给娘娘送过来了,而且是唯一的一匹湘绣,陛下说娘娘穿杏色一定极美!”

楚慕雅含羞笑道:“替我多谢陛下美意,臣妾谢恩!”

文喜又道:“衣服是陛下送的,这首饰就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了。还有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一起包的饺子,皇后说了,要分一份给您尝尝呢,若是觉得不错,皇后再派奴才送来。”

楚慕雅笑意敛了敛,依旧温和道:“皇后娘娘有心了,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素琴捧了衣物进屋,给小希和邓允他们分发下去,道:“看来整个宫里只有皇后娘娘惦记咱们,娘娘你看,这些首饰很漂亮呢!”

楚慕雅正在怔仲,想着那日沈芣苢的话究竟是从何人口中得知,那萧累玉即便再大度,若是她真误会了自己,怎么可能还待自己这般周全?

忽而脑子里想通了一些事,只觉有种醍醐灌顶的惊悚从头顶上压了下来,惊得手中的锦盒“啪”地一声摔地上了。

游夏看着有些奇怪,捡起盒子问道:“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

她晃了晃神:“我没事,刚刚走神了。”

素琴笑道:“娘娘最近总是走神,想必我们的小皇子在肚子里过于闹腾,想要早些出来呢!”

楚慕雅满脸怜爱地抚摸着肚子:“这是个公主,我敢确定。”

素琴道:“要生就生皇子,陛下不是说了,将来还要封他为太子么?”

楚慕雅满不在乎道:“凭他是谁当太子,我算过了,我此生只会生女儿,这一定是个女儿。”

游夏道:“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娘娘想生女儿,就一定能生个女儿!”

素琴只好不再说,捡起一支檀木雕青鸟的木簪,奇道:“好生奇怪,这支木簪毫不起眼,怎么和这些放在一起?”又嗅了嗅,道,“娘娘你闻,还有一股香味。”

楚慕雅亦闻了闻,道:“确实很香。不过我怀孕期间不能用任何香料,这支簪子虽然精致,眼下却是不能用了。”

素琴道:“奴婢奇怪的是,皇后娘娘送礼向来喜欢送金玉之类的华美之物,这支木簪本来不起眼,却在这堆首饰里显得分外突兀。而且,送礼送一支木簪,不管怎么说,有点奇怪不是吗?”

楚慕雅道:“既然觉得奇怪,还是不要碰得好。对了,小希还那样吗?”

素琴垂眸道:“自从那天被娘娘训斥后,就一直那样,心不在焉的,不过娘娘放心,小希自那以后再也没下过山去见那什么丁明。”

楚慕雅轻轻一叹:“小希与我一同长大,情如姐妹,我也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只是丁明此人居心叵测,他们若是在一起,小希总有一日会受伤的。”

因天气寒冷,早早便上了床去,还没睡着,便听得门外响起索索的脚步声。她知道是他,依旧不起身,只是在被窝里窝着。

脚步来到床边,听得解大衣的声音,素琴拿了他的大氅出去,顺便还关上了房门。

伸手入她怀,轻揽了她的腰肢,就在耳边沉沉睡着。

本来还想戏弄于他,见他这么快就入睡,也是惊异。转过身来看着他安静而精致的脸,连日来的疲惫才会让他如此,却还巴巴地赶来陪自己,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便是眼下这样的时光吧。

一大早醒来时,高僖仍在,笑吟吟地看着她慵懒而凌乱的样子,佯怒道:“昨晚上你又踢我了,你可知道?”

楚慕雅脸上大写的抱歉,吃吃道:“不知道。踢得重么?”

高僖笑道:“重倒不重,只是扰了我的美梦,爱妃,你说你该当何罪?”

楚慕雅起身,垂眸道:“那就……任由陛下处置吧。”说着按了肚子,“哎呀,这小家伙一大早就不安生,肚子好难受,受不了了!”

高僖干脆平躺着看她演戏。

见他不上当,楚慕雅瞬间恢复正常,道:“好吧,你想怎么处置我?”

高僖摸着她渐渐隆起的肚子,道:“你想我怎么处置你之后,你再怎么处置我儿子吗?后宫那一套你倒学得挺快。”

楚慕雅挑眉道:“为什么是儿子?女儿不好吗?郭美人已经给你生了个儿子,我倒更想生个女儿。我敢确定,要是我生个女儿,肯定比我漂亮,将来绝对倾国倾城!”

高僖笑道:“倾国倾城倒不一定,我担心的是,要是性格像你的话,只怕将来不好嫁人。所以还是生儿子好些。”

楚慕雅不忿道:“然则,小玄你娶了我很不乐意是吗?”

高僖一本正经道:“不然你以为我很乐意吗?你刚到后宫那会儿,我根基未稳,就被满朝文武合起来逼谏了一回,为此你还不安分,三番五次给我惹祸。所以你想想,娶你我是吃了多大的亏,将来要是女儿像你那还了得?”

楚慕雅一时之间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反驳。高僖起身道:“不过说回昨晚你踢我的事,就罚你给我梳头吧,梳个家常的就行。”

她给他梳头的时候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不用上朝吗?”

高僖道:“这两日冬至,不必上朝,我吩咐了文喜,若有重要奏疏直接送来蓟尧山就行。今日可以陪你一整天。”

楚慕雅不安道:“可是昨晚你不在宫里,那些巴巴地想见陛下的人不是很失望?”

高僖不以为然道:“如果我不来蓟尧山,万一你夜里又梦魇了怎么办?”

楚慕雅心头一暖,道:“最近已经好很多了,况且,有小希她们陪着我,我只是担心小玄你。这几天下雪,山路打滑,要是你不小心摔跤了怎么办?”

高僖拢着拳头咳嗽了一声,楚慕雅给他拿大氅时,发现衣袍角上果然有擦破的痕迹,急道:“你昨天真的摔跤了?”

高僖不好意思道:“不过是走得急被树枝刮了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以前上战场的时候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一点算什么?”

楚慕雅不顾他的反对捋起他的裤管,小腿处有一处拇指长的刮痕,有淡淡的血迹,虽然伤口不深,却激起楚慕雅心里阵阵酸楚。

高僖将裤腿盖好,搂着她道:“怎么啦?不是看过了吗,这么一点伤不碍事的,你看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楚慕雅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啜泣道:“小玄,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低醇的声音就在耳畔,暖化她的身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慕雅,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愿意对你好的人。我只怕……”

等了半日,又没了下文,楚慕雅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怕什么?”

高僖略显复杂的眼神如深不可窥的夜潭,淡然一笑:“没什么,我只怕自己对你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