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进屋，一不小心踩了脚红泥，脚下一滑，楚慕雅重重跌倒在石砖上，邓允见状，仓皇将她扶起，道：“娘娘，娘娘你怎么样了？”又对不远处山下把守的人吼道，“太医呢，今天还没过来请脉，赶紧派个人去催催，就说娘娘摔倒了！”
楚慕雅皱眉道：“这泥滑得很，之前好像没见过，哪里来的？”
小希闻声出来，低头道：“公主，这泥是和这菜籽一起的，丁大哥说红泥养分高，就算到了冬天也不容易结冰，菜籽撒在里头长得也格外快些，所以……”
楚慕雅逼视于她：“是丁明？”
小希忽而下跪：“公主，丁大哥也是为了我们好，他不是有意的，是奴婢不小心将红泥弄到旁边的石砖上了，才让公主摔跤的，公主，一切是奴婢的错！”
“好了，先别顾着认错！”楚慕雅极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刻，加之方才还是言笑晏晏，忽而就变了脸色，更是让小希心惊，“到了这里，你还和丁明有瓜葛，你以为离开了皇宫，那些流言蜚语就传不出去了吗？此事于那丁明没有任何损失，可是于你，你该明白，女子一旦不清不白，那就是灭顶之灾！”
小希只觉委屈，呜咽着，忽而哇地哭出声来，楚慕雅只觉心烦，怒道：“哭什么？是本宫平日里待你太好了，才让你侍宠而娇了吗？”遂吩咐邓允，“把这些红泥和菜籽全部给我清理干净，扔到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去！”
小希一脸的难堪，虽不情愿，还是亲手将这几日的成果一一清除了个干净。
换了一身衣裳，躺下歇息了没多久，高僖就火急火燎如一阵风般地赶来，对着她左看右看道：“慕雅，你没事吧？”
楚慕雅惶惑道：“我没事，你怎么啦？”
高僖松了一口气，带着怨责的语气道：“我在宫里听说你摔倒了，怕你出什么事，才这么急着赶过来。慕雅，才两天不见，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楚慕雅心头一暖，道：“不过是件小事，怎么就让你急成这样了？也是我自己走路没注意，这才滑了一跤，没事的！”
高僖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小家伙，你也没事吧？你看看你，有个如此粗心的娘，爹爹真是为你感到担忧呢。”
楚慕雅嗤然笑道：“小玄，他如今才不到三个月，还没成型呢，听不见你说什么。”
高僖一脸顽色：“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比他娘亲聪明得多呢。”
楚慕雅微笑着帮他捋好因赶路而跑得零散的头发，又将他冠扶正，道：“这两天不是说忙吗？为了这么件小事赶来，把大臣晾在一边，大臣们又要对我议论纷纷了。”
高僖弹了弹她的脑门，嗔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总是叫朕不安。不过我丢下的不是大臣，而是后宫。侍卫来报时，我刚刚和大臣们商议完国事，就去见了见累玉她们。”
楚慕雅双手挂在他脖子上，问道：“皇后娘娘她们还好吗？”
“没留意呢，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说你出了事，总归还不是一样。不过既然爱妃问起，朕只好再回去看一眼了！”作势就要离去。
“你……”楚慕雅佯怒，而后又软声道，“来都来了，你不累吗？”
高僖叹息道：“累啊，怎么办呢，朕的楚妃想做贤妃，朕只好成全她的心意。”
楚慕雅抿唇，继而在他唇边轻轻一吻，问道：“现在还累吗？”
高僖暖意一笑，眉眼处皆是笑开的纹路，道：“慕雅，你可知道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有多开心？那一刻我真想把你抱起来，抱到大殿上去昭告天下！可是看到你这些日子，眼中总有着羽化不开的忧愁，我就整日整日地思考，究竟怎样才会让你开怀一笑。慕雅，我已经许久没看到你真正开怀的笑了。”
楚慕雅帮他捋顺腰间纠缠着的玉佩，幽淡道：“小玄，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只是人经历得越多，心中的阻碍便越多，就会失去原本的单纯。我们如今有了孩子，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开心了，可是倩公主才刚刚出事没多久，我实在没有办法开怀。”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默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会崩溃的，更何况那林氏是你从楚国故乡来到齐国唯一牵挂的姐妹。所以你才会一时冲动，下达那样的指令。”
楚慕雅有些纠结地抬头：“沈氏……沈氏在死之前，说了些话，我那时脑中一片混沌，也不知道那些话究竟是她说出来的，还是我想出来的。”
“她说了些什么？”
那日的她几乎崩溃，倩公主的死摧毁了她的理智，只感觉有很多声音从脑海中迸出来，分不清真假。更何况沈芣苢之死实在过于恐怖，脖子被拉得后仰，直到绳索深深地勒进去，她还一直死死盯着她。也从那起，沈芣苢之死成为她每夜必有的梦魇。
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道：“算了，人都死了，管她说了什么。小玄，今日你还回宫吗？”
高僖摇头：“都这个时辰了，不回去了，就在这陪着你。”
楚慕雅勉力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到山上走走，看看陌上花开，以及蓟尧山顶的积雪，如何？”
他一步步牵着她，素琴和游夏随身跟着。好久没有这样清静的时刻，静下心来观看周围的景色。尤其是身为一国之君以来，这样闲暇的时光更不多见，若是遇到朝中的大事，连睡眠的充足都成为一种奢望。
上一次这样的时刻是很多年前了吧？
多少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是在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相守、甚至相依为命的快乐。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变，路还是有点滑，石阶还是这么窄，树木还是郁郁葱葱，这些生长在石头边的小花还是很香。小玄，我从前竟不知道，这些小花原来是紫色的，一点也不逊色于这个季节的拒霜花。”
高僖只是笑了笑：“我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只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罢了。怎么，你从前来过这里吗？”
楚慕雅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道：“不知道，也或许这世上会有相同的两条路，但是绝对不会再有相同的两个人了。”
高僖深深地瞧着她，眼中流露出歉意，却只如昙花一现般瞬间隐去，复又回归于山林：“只要你愿意去发现，还是会有很多惊喜等着你。慕雅，你如今怀着我们的孩子，要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别老把自己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