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两人之后,楚慕雅再无心思修建花枝。后宫向来泾渭分明,本以为自己无心与她人去斗,却不曾想,在别人眼里,她和萧氏姐妹早已斗得如火如荼了。

她叹了叹,将茶花放在脚下,准备折身回屋,却见小希闷在廊上发呆,奇道:“怎么啦?最近闷闷不乐的?”

小希闷声道:“没什么,就是很久没看到丁明大哥了。”

楚慕雅一拍额头,差点把丁明的事给忘了。春猎那日孟起被她威胁之后,没几天就把丁明调往别处,可怜小希对此还一无所知。她情窦初开,对丁明痴心一片,若是直白告诉她丁明只是利用她,只怕她不仅不会相信,更会伤了主仆二人之间的情谊,便道:“小希,若是你一心牵挂着他,不如我求陛下做主,将你嫁给他可好?”

小希脸色一红,道:“公主笑话奴婢,奴婢还想在公主身边伺候呢,不想这么快成亲。”

楚慕雅道:“你就算成亲了,也可以在我身边伺候,只是我想问你,你确定丁明对你是同样的心思吗?”

小希有些颓然,低头道:“奴婢不知道。”

楚慕雅叹道:“自古相思最是断肠,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小希,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不希望你痴心错付,到头来伤得百孔千疮。”

小希不解:“可是,奴婢能感觉到丁明也是在乎奴婢的,公主为何认定那丁明必会负我?难不成丁明调走,是公主的意思?”

楚慕雅躲避她的质问,心虚道:“我跟禁军又不熟,我哪里能调得动他?此事要问就问那个独臂将军杜珂吧。”

小希一阵骇然,道:“算了,杜将军长得那般凶悍,奴婢可不敢轻易招惹,况且丁大哥所在的常山营是孟起所管辖,要问也该问孟起才对。”

楚慕雅深表赞同:“说得一点都不错,就该问孟起。只是孟起大概此时还在为林姐姐之死伤心呢,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他。”

小希跺脚道:“这个孟起多管闲事,别人不调动,偏偏来调丁大哥。从前祸害得林氏被打入冷宫,如今又来祸害旁人!奴婢就知道,长得那种不男不女样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楚慕雅由衷地叹惋:“小希,你这又何必呢?”

素琴进来道:“娘娘,正阳宫的珍珠来了。”

楚慕雅一边说了声“请她进来”,一边对小希打趣着道,“孟起那种人男女通吃,说不定他见你家丁明长得俊俏,想留给自己呢!”

小希竟然真的相信,鼓起脸,满眼的不安,楚慕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小希不愧是跟着我久了,竟然连这么低级的话都相信。”对珍珠道:“什么事?是皇后娘娘有什么示下吗?”

珍珠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说想请楚妃娘娘到正阳宫喝茶。”

楚慕雅奇道:“喝茶?皇后娘娘得了什么好茶,请宫中姐妹品尝吗?”

珍珠如实道:“皇后此番只请楚妃娘娘一人。”

她打发了珍珠,思忖着这时萧累玉召她前去,定然不会是喝茶那么简单,必有要事要谈。想来想去,能让她这般郑重的,无外乎还是关于后宫和谐一事。

作为皇帝,讲究的是要后宫雨露均沾,千万别让六宫成为女子怨气聚集之地。想来高僖已经专宿锦宸殿几个月,那些个嫔妃该急疯了,先是有夏侯美人和尹美人,现在又来了一个皇后。

听说萧累玉最近被倩公主折腾得精神有些不济。倩公主已经两岁,夜里仍是睡不安稳,时常醒来,又不爱吃饭,因此抚养起来也十分辛苦。从库房挑选了几件滋补品,又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出门。

萧累玉果然脸色不大好,见了她仍勉力起身,笑道:“楚妃妹妹来了,快坐。本宫新得了些武夷岩茶,请妹妹品尝一二。”

楚慕雅笑道:“嫔妾对茶不大了解,只怕让娘娘见笑了。”

萧累玉温和笑道:“这有什么,说实在的,本宫也不大懂。只是身为六宫之主,要是人人知道本宫不懂茶,那才叫贻笑大方呢,因此不懂也就装懂,假意附庸风雅一番罢了。”

楚慕雅笑道:“娘娘好生风趣。对了,倩公主呢?”

萧累玉捶着发酸的胳膊道:“倩儿刚刚玩累了,由奶娘哄着去睡了一会儿。原来带孩子竟是如此不易,本宫越来越佩服太后了,本宫无生养,教导起来实在费力了些。”

楚慕雅脸色僵了一僵,很快避谈太后,道:“其实若是白天让孩子睡够了,晚上只怕更能折腾。嫔妾听闻倩儿晚上总是醒来闹腾,以嫔妾愚见,娘娘应该控制公主白天睡觉才是。”

萧累玉赞许地点头:“说得是。看来本宫以后不能再由着公主白天睡个饱了。妹妹虽然年纪小,倒是更像做娘亲的人呢,如今郭美人那厢就要生了,妹妹恩宠眷眷,也该想着为陛下添一位皇子才是。”

楚慕雅涩然一笑:“皇后娘娘笑话我,娘娘也青春正盛,何愁将来没有孩儿承欢膝下呢?”

萧累玉神色幽幽,低靡下来,道:“本宫哪里有那个福气。只要后宫中任何一人有孕,本宫都替她们感到高兴。”

楚慕雅似乎明白了什么,萧累玉与高僖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只怕是她有什么隐疾不愿被人知晓。于是劝慰道:“娘娘不必伤感,孩子一事其实也是靠缘分的,娘娘年轻,将来定会儿孙满堂,福泽深厚。”

萧累玉并不开怀,幽幽道:“陛下与本宫只是相敬如宾,承蒙他能来看本宫一眼,本宫就心满意足。只是后宫中还有很多女子,巴巴地等着陛下的宠幸,本宫只盼着六宫和谐,皇室一族能多多开枝散叶。”

楚慕雅明白她所指,当下也不好接话。萧累玉又道:“对了,林氏一事已经查清楚了,是那家作坊背后的老板黑心,明知有安全隐患却不告知作坊里的人继续运营,才导致意外发生。此事千真万确与青女没有半点关系,本宫以皇后身份起誓。”

楚慕雅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是林姐姐命苦,嫔妾那天实在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如今林姐姐在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倩公主,皇后娘娘对公主恩深义重,慕雅代姐姐感谢皇后娘娘恩德。”

萧累玉扶了她,温声道:“你我姐妹之间,不要说如此见外的话。况且倩儿虽然闹腾,却实实在在讨人喜欢。本宫有倩儿相陪,日子好打发多了,说到感激,本宫还真的该对林氏说一声感激呢。”须臾又敛了笑意,“只是那时陛下与太后有所误会,才把倩儿暂时交由本宫抚养。太后的意思,还是要把公主要回去,所以,本宫也抚养不了她多久了。”

楚慕雅惊道:“什么?太后要把公主要回去?陛下怎么说?”

萧累玉叹道:“当时妹妹失踪数日,陛下因关心则乱,这才禁足了太后,后来得知妹妹失踪一事与太后无关,自然是懊悔得很。加上本宫最近身体不支,每每犯头疾时头痛欲裂,实在难以照顾公主周全。”

楚慕雅忧道:“娘娘头疾是从何时开始?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萧累玉幽然一笑:“本宫头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从小就有,只是最近宫里事多,发作得比较频繁罢了。太医来看过数次,说是脑中有肿块,虽然发作看起来厉害,实际上没什么大碍。”

楚慕雅惊道:“脑中有肿块怎么还不厉害?头疼起来不是要人命么?”

萧累玉笑道:“妹妹太大惊小怪了,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楚慕雅握着她的手道:“尽管如此,娘娘也该想办法根治一下,这样时常发作哪里受得了?”

萧累玉怅然道:“此症并非没有先例,三国时期的曹操不就和本宫一样么?只是想要根治,必须开颅取瘤,但是那样一来,会有什么样的风险却不得而知。本宫也实在不敢把这颗头颅交给宫里的太医,所以还是宁可疼着。”

见她仍有忧色,道:“妹妹不必担心,那曹操不是活了六十六岁么?只要悉心调理,其实没什么大碍的。”

楚慕雅道:“陛下知道娘娘的病么?”

萧累玉垂眸道:“不过是小事一桩,哪里敢惊动陛下,况且大多数时候本宫还是好得很,没有什么大碍。”

高僖对萧累玉的关怀简直少得可怜,在太子府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楚慕雅这才从她凄楚的目色中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刻薄,只觉内疚不堪。忽而眸色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本草经疏》中有言,蔓荆子神农味苦,微寒,主筋骨间寒热,湿痹拘挛,风头痛、脑鸣,定然可缓解娘娘的头疾。齐国境内好像没有这味药,不过楚国郢都许多山头都有蔓荆子。待嫔妾回去之后修书一封到楚国,叫父兄遣人送些过来。”

萧累玉动容道:“如此就多谢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