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瑞云疑惑地看向太后,楚慕雅不禁冷笑,就连她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太后竟以此要挟,当下直言道:“这并非我个人意愿,太后娘娘未免太强人所难。”

大约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秦太后眼中的不屑和冷笑深深嘲讽于她:“既不肯交出玲珑月,又不愿意放下你如今的盛宠,那你楚妃是凭什么来跟哀家谈条件的呢?”

楚慕雅依然镇定:“太后娘娘,陛下是您的儿子,就连我被封妃您都阻止不了,更别说阻止陛下宠幸我了。”

秦太后冷笑,手指逗弄了一下倩公主:“既然如此,哀家便退一步,你不能怀皇帝的子嗣,以此来换倩公主的平安,如何?”

她明白她的顾虑,一旦怀了高僖的子嗣,以他对自己的宠爱,将来是要封为太子的,即便不是封为太子,也会像当初卫夫人的儿子一样,企图染指齐国的江山,这是她心中不能容忍的。

当下就点头:“好,只要我不生下陛下的子嗣,你就善待倩公主。”

秦太后笑意阴沉:“若是不小心怀上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楚慕雅俯首:“不劳太后费心,嫔妾明白。”说着看了倩公主最后一眼,心中默默道:这是我唯一能为林姐姐做的事,我只盼她平安顺遂,不再受苦。

悻悻回到锦宸殿时,已是午后,素琴端来热茶,道:“娘娘怎么去了那么久?方才陛下来过了呢!”

她无力地应着:“哦,没说我去了太后那里吧?”

素琴摇头:“没有,陛下才等了娘娘一会儿,文喜就说魏将军有重要军情禀报,所以陛下就走了。”

楚慕雅有些心不在焉地坐着,素琴拍了拍手,她不明所以,只见宫娥们纷纷端了盘子上来,揭开碗盖,全是精美可口的菜肴,素琴笑道:“陛下知道娘娘回来肯定饿了,就早早命御膳房准备好了的,只是陛下因为要处理朝政,没能与娘娘一同进膳,陛下还说了,若是娘娘觉得好吃,就差人回延庆殿说一声,陛下再吩咐他们做就是了。”

楚慕雅心中苦涩,眼眶微热道:“知道了,你们估计也饿了,一起吃一点吧!”

她知道他夜间一定会过来,想着该如何推搪过去,这时祺祥宫的阮瑞云过来传话:“太后娘娘请楚妃去一趟祺祥宫,倩公主忽然呕吐不止,太后身子不适,请娘娘过去帮忙照应。”

想得真是周到!楚慕雅冷笑一声,须臾道:“知道了,我更衣了便立刻过去。”

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时分,倩公主才浅浅地睡着,她这才腰酸背痛地回到锦宸殿,见高僖以手支头睡在桌上,不由得万分委屈。

高僖一向浅眠,听得她回来便醒转,温暖的笑意教她心中即便有万般委屈,此时也消了一大半。他醇声道:“倩公主怎么样了?”

她恨不能在他怀中放声哭泣,然而再委屈也只是想想,忍下眼泪,嫣然笑道:“已经好了一些,但病来如山倒,恐怕还要费些时日。怎么,陛下一直在这里等吗?”

高僖淡淡道:“我怕我走了,你回来看不到我会失望。折腾了一晚上,累坏了吧?”

楚慕雅捶着酸痛的臂膀坐了下来,道:“倩公主小小年纪就命途多舛,只要能让她病好些,我累点又何妨?天快亮了,陛下再睡会儿吧。”

高僖伸了个懒腰:“算了,都这个时辰了,睡着了就很难再起来了,到时误了早朝,加之又是在你这,那些谏臣们又要开始喋喋不休,还是去批些奏疏吧。你现在才难得歇息,不如多睡一会儿,我去跟累玉说,你不用前去正阳宫问候。”

楚慕雅感激点头:“多谢陛下。”

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了好一会儿,睁开眼,他还在身边,不由得在疲乏的脸上泛起一丝幸福而温暖的笑意:“你怎么还不去?”

高僖替她拢好被子,用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语气:“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吧!”

人满足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尽管在祺祥宫受尽苦楚,然而有他在,楚慕雅亦觉得为他受再多委屈也值得。换了个姿势,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除了晚上,白天也时不时地被叫过去,一会儿是没人煎药,一会儿又是后院的柴火没人劈,完全把她当成了干苦力的宫女。为了倩公主能好得快些,她任劳任怨地由着太后说什么便做什么。

有时候小希替她垂着酸痛的胳膊大腿道:“太后娘娘也太过分了,凡事该适可而止,她这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你呢!”

楚慕雅忍痛笑了笑:“没关系,好在倩公主的病快好了,她也快找不到借口指使我。”

好在这段时间高僖也很忙,梁国在齐国没有借到兵马,便又从楚国借,而远在与东胡对峙的寿王宇文靖竟然答应了借兵马,上次楚慕修在济州忽然出现,正是到梁国与梁王谈论借兵事宜,顺便看望自己这个妹妹。

此事本来已经算妥善解决,可是朝堂上却因此风波渐起。

昔日太后监国之时,曾经和众大臣商议过借兵一事,只是她的野心更大,不仅想要梁国的金子,更想要梁国的土地。这一点已经得到部分大臣的支持。

如今楚国既然已经出动,那表示借兵一事到此为止,然楚国因借兵势弱,昔日为清河之战而向楚国献上的十座城池,此时便是夺回来的最佳时机。

只是粮草依然是个拖累,况且齐国兵马虽强悍,在高僖即位没多久便贸然率先挑起大战,对峙的还是老谋深算的宇文暄,他根本没有胜算,即便赢了,也会削弱国力,得不偿失。而且在那之前,民怨便会最先将他击垮。

主战派与休养派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秦太后虽不在朝堂,她的观点却煽动着朝中近一半的大臣,高僖只觉心力交瘁。

到了二月,不仅没有暖和起来,反而越发地冷,倩公主又赶着热闹感染了一次风寒,这次连秦太后也始料未及,一老一少同时病倒。

这下楚慕雅更是受累,一连半个月,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们。

本来这番诚意已然够打动人心,偏偏出现了一件始料未及之事。

她那天正一口一口地给太后喂药,忽而胃中一阵酸楚,顿时连碗都来不及放,就在秦太后的寝宫外干呕了一阵,虽然什么都没呕出来,但是太后还是被她恶心到,再也不肯吃药。

她跟太后赧然道:“臣妾这几天吃坏了东西,惊扰了太后,请恕罪。”

秦太后阴阳怪调地冷笑道:“吃坏了东西?若真是如此,那也罢了,你回去好生将养便是,这段时间不必过来了。”

她卑微着点头:“好,臣妾喂过了倩公主就回去。”

没想到秦太后冷冷地拒绝:“不必了,现在就走。”

她一脸尴尬地离开。自己费尽心思讨好了她一个多月,竟然还是说翻脸就翻脸。然而接下来三番五次地呕吐,让她瞬间明白了秦太后的用意。

没错,她很幸运地中奖了。

这是高僖的第一个孩儿,如果他知道以后,该是怎样的高兴,自己终于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儿出生,然后手把手地将他养大,这是多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与秦太后的约定还在那里。只要不生下高僖的骨肉,她便会终生善待倩公主。

倩公主如今还未痊愈,她却突然有了身孕,换言之,此时她面临一个抉择,一个一命换一命的抉择。

夜间的风更大,更冷,高僖处理完一天的朝政,漏夜赶来,将手伸入她被窝当中,笑道:“今天母后舍得放你回来了吗?”

楚慕雅笑意有些苍白:“许是太后嫌弃臣妾笨手笨脚吧。”

高僖欣慰道:“这些日子看你和母后的关系缓和了些,朕也就放心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母后倒是第一次为你破例。”

破例?她知道自己怀着孕,想要她孩儿的性命!

那又如何呢?高僖的孩儿,却并非她的亲孙子,她自然不会在意孩子的死活,她要的只是齐国江山的稳定,以及绝对的一心。

如果此时她怀孕的消息传出,不仅是倩公主生死难料,连伐楚的计划也会被她打断,那是秦太后万万不能容忍之事。

那时她并不知道朝政已经到了很紧张的地步。高僖多希望此时她能有一个孩儿,来阻止齐楚的开战。尽管他同样有收复失地之心,但那毕竟是他心爱之人的母国。

可是她对朝政一无所知,她只想保护林氏的女儿。有时候她想着,倩公主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儿,她可以自私到放弃她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骨肉,可是每每想起倩公主娇俏的脸,她就下不起那个狠心。

腹中尚未成型的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不知道,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炙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越来越迷离,忽而一个激灵,她止住了解她衣衫的手:“陛下请恕罪,臣妾……有些不方便。”

手上动作停住,他在她耳边低声坏笑:“是不是那个来了?”

楚慕雅脸色一红,算是默认了,带着醋意道:“看来小玄真是长大了呢,女人这些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