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太阳也终于在阴冷的冬日高调驾临,洒向人间,顿时济州一片阳光普照。

刚松了松连日来疲乏的身子,听得一个小兵道:“陛下万安!”

顿时手忙脚乱,顾不得酸痛躲在帐篷后面,然后暗中打探他的动静。巡逻的小兵见她如此,不解问道:“楚妃娘娘,您躲在这干什么?”

楚慕雅惊了一跳,忙噤声道:“嘘!走开,别让人知道我在这!”

小兵不明所以地走开,楚慕雅再次探头,却在刚探出去的一个瞬间,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对视:“爱妃,你在这里做什么?”

愣了须臾,赶紧撒丫子就跑。高僖唤过左右,道:“拿弓箭来!”

陈疾殷勤地递上弓箭,高僖试了试力道,赞许道:“这把弓不错,就是不知是否顺手。”

陈疾笑道:“这把弓陪伴微臣多年,是臣心爱之物,陛下若是喜欢,用得顺手,那便是微臣最大的福气了!”

楚慕雅还在跑,高僖已缓缓拉动弓弦,“嗖”地一声,箭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的脚尖。再往前那么一小步,估计就要插中脚掌,甚至射中头了。

陈疾和魏坤在一旁拍手叫好。

她迟疑着后退了两步,见高僖又在准备拉弓上弦,并一边懊恼着对秦朗道:“朕的箭法是舅舅手把手教的,如今竟然后退到如此地步,秦朗,你说舅舅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秦朗苦笑:“岂止是生气,简直要气疯了。”

他眯眼朝她瞄准:“爱妃别乱动,朕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偏的。”

楚慕雅只好怒着朝他走来,道:“你要射死我?”

高僖放下弓箭,对陈疾道:“这是战场上对付逃兵的方法。怎么样,还不错吧?果然就不再逃了。”

“谁逃了!”楚慕雅愤愤地说,并钻进了自己的营帐。

魏坤和陈疾大笑着离开。

秦朗正色道:“这边的事已经差不多完了,陛下准备何时启程回京?”

“明日吧,马上就是腊八了,朕出来这么久,想必朝政都要荒芜了。母后虽然能干,到底不能让她长期把持朝政,否则,……”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将袖子拉直一些,对他们道,“你叫他们先准备着吧,明日启程回京。”

秦朗应声:“微臣马上就去安排。只是……”他掏出一封信,“烦请陛下将此信转交给戚柔,微臣还想留在此处,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戚柔亲启”四个字甚是拖沓无力,高僖看着他道:“你告诉她舅舅还活着?”

秦朗点头:“希望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能开心一些,这些年父亲去世,她一个笑容都没有过。”

高僖接过信封,直视于他:“你不会又想逃避吧?”

疏朗笑意下,是略带萧索的嗟叹:“不然能怎么样?若是别人,我会不遗余力将她抢回自己身边,可她爱的那个人是我爹。我爹还活着,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我真的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

高僖亦是一缕悠长的叹息:“相信为难的不止你一个,舅舅同样为难,因此才一直避而不见。只是逃避不是办法,你这次又打算逃避多久?”

秦朗唇边含了些失意的笑:“逃得了多久是多久吧,见面太尴尬,还是把她永远留在心里好些。”

一边是待自己视如己出的舅舅,一边是胜过手足的表兄弟,身为局外人哪里能理解他们此刻的矛盾。对此,高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然应着。

楚慕雅正吃着东西,听得脚步声,赶紧抹了把嘴,钻入被子里假寐。

一旁还有大半碗的药散发着浓郁的苦味,高僖皱了皱眉,厉声道:“为什么又不把药喝完?”

楚慕雅一动不动,横趴在床上,高僖手挠了挠她后背,愣是生生把了挠了起来,命令道:“把药喝干净!”

楚慕雅坚决地回:“不喝!”

高僖唇边带着狭促笑意:“不喝朕只要用嘴喂你了?”

那笑意简直不要太迷人,楚慕雅抖了三抖,赶紧接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顿时苦得胃都跟着颤抖,高僖这才满意笑道:“对嘛,女人听话才可爱,总是和男人对着干,是没有好下场的,明白吗?”

楚慕雅嗤之以鼻。

他拢了她的手于怀,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揽入怀中,细声道:“以后不要为朕做任何傻事,明白吗?”

楚慕雅怔了一怔,伏在怀中木然点头:“好。”

他轻捏她下巴:“现在告诉我,为何一直躲着我?”

楚慕雅挡着脸:“没脸见人。”

高僖笑道:“这就没脸见人了?你是我的女人,当初还自愿献身侍寝来着,你忘了?那时你尚有脸见人,怎么现下反而害羞起来了?”

楚慕雅更是局促,捂脸道:“那个人不是我,我才不会主动献身呢!”

高僖哈哈大笑,极力要拉开她捂脸的手,并道:“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让我看看你害羞的样子?”

整张脸埋在他怀中,羞得抬不起头来:“不要……”

黏腻之中,魏坤忽而进来,见到这一幕耳鬓厮磨,顿时羞红了脸,赧然道:“陛下恕罪,末将这就出去。”

高僖不耐,手臂依然揽着她的腰身,问道:“什么事?”

后退的步子只好止住,硬着头皮道:“有位将军在外想求见陛下和楚妃娘娘。”

“是陈疾?”

魏坤摇头:“他只说……是楚国来的。”

一听说娘家来了人,楚慕雅按捺不住激动,挣脱了怀抱就往外跑。高僖一脸醋意地看着她往外窜的影子,连回绝那人的机会都没有。

来人是楚慕修,兄妹二人多时未见,顿时激动得抱在一起。楚慕雅又惊又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楚慕修满面风尘仆仆,笑道:“我也是途经济州,听说了你在这,就过来看看。”说罢仔细将她瞧着,“慕雅,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家人重聚,本该有千言万语,但开口永远是最简单的问候,却是最能打动人心的话语。楚慕雅竟有些泫然:“我很好,爹娘呢?他们身子如何?”

楚慕修有些怅然的苦笑:“我长年在外,自从上次一别,我也没有机会回过郢都看望父母。不过最近几封家书中,见父亲笔法依旧苍劲,可知他身子是极好的,你不必担心。”

高僖缓缓从帐内走出,他这才放开了楚慕雅,见他玄衣玉相,和当年那个在徐谦等人追杀下的男子一般无二,顿时敛衣,拱手作揖道:“在下楚慕修,参见齐国皇帝陛下。”

高僖淡淡道:“平身吧。多年不见,楚公子风采依旧。”

当年一别,楚慕修本有意抓捕于他,只是时过经年,回想起来不觉后悔莫及。赧然笑道:“陛下才是玉相仙姿,经过上次一别,已经数年,如今再见,真是恍如隔世,外臣不请自来,失礼了。”

这句话说得甚是诚恳,高僖微微颔首表示受用:“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一杯如何?”

楚慕修释然一笑:“陛下盛情,外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席间楚慕修本来还有些拘束,经过楚慕雅唧唧喳喳个不停,也渐渐就放松了心情。只是楚慕雅只顾和兄长说长道短,不停地给他斟酒,完全把高僖晾在一边。见兄妹二人有说有笑,高僖微微不悦,咳嗽了两声,楚慕雅端起的酒杯停滞于唇边,道:“怎么啦?”

高僖接过她的酒,板着脸道:“你还有伤,不宜饮酒,这都忘了吗?”

楚慕雅带着请求可怜兮兮地道:“才喝一点点……”

“一滴也不行!”

楚慕雅撅起嘴,甚是扫兴地委顿于座位上。楚慕修惊道:“慕雅受伤了吗?如何受的伤?是因为地震?”

楚慕雅只好向哥哥求助,满不在乎道:“别理他,我好着呢,哥哥好不容易来一回,难得大家这么开心嘛!”

这下楚慕修亦肃容阻止道:“既然有伤在身,那就别喝了,别让哥哥担心。”

楚慕雅只好万般不情愿地作罢,又对高僖使了个鬼脸。

见她在高僖面前这般放肆,也得知她如今的确得宠,来时忐忑的心也定下来一半,对高僖道:“陛下恕罪,因从小家父对妹妹宠爱有嘉,才会把她宠坏了,希望陛下不要介意。”

高僖忿满道:“可不是嘛,宠得无法无天,越发不懂规矩了呢!朕调教起来竟是费力,连打仗也不曾这般辛苦。”

虽然知道她本是先帝嫔妃,如今再度得宠于高僖,必定在朝中受了不少非议,但见到高僖亦拿她无可奈何的份,才对她放心了一下,同时也正色起来,俨然一副说教于小妹妹的姿态:“慕雅,你也该懂事了,陛下待你恩重,你该知恩图报才是。”

楚慕雅以手支颐:“怎么报?”

“自然是给陛下生个皇子才好。”楚慕修笑着说,只有生下有一半楚国血脉的皇子,才能把齐楚两国的和睦延续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