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兀自出神,还没吃完便将核吐出,道:“你去把素琴叫来。”

如今锦宸殿只有素琴在齐宫待的时间最久,素琴来后,她径直问道:“素琴,我问你,细芳池的水从何而来?流向何处?”

素琴奇道:“娘娘问这个做什么?细芳池是先帝在时新挖的一个池子,水流向太液池,而太液池水直通宫外御河。”

“御河?”楚慕雅喃喃念叨,“那也太远了吧,难不成还能从宫外游进来?”

游夏和素琴面面相觑了一眼,不解道:“娘娘您在说什么?”

楚慕雅扶着太阳穴,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脑仁阵阵发疼,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不是送了几条金鱼过来吗?替我好生养着,别弄死了。”

游夏应道:“奴婢明白,会好好看着的。话说那些金鱼真的很漂亮呢,五颜六色的,还是梁国那位梁王带来的,这几日他时常进宫,但是陛下并不召见,他便找机会送些礼物给宫里的宫人们,可谓用心良苦。”

楚慕雅满眼同情道:“那个梁王和永昌公主也够可怜的,替我担了这么个罪,不仅借兵无望,还有些贪财的宫人们借机时常勒索一番。齐国上下,估计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悲催之人了。”

游夏亦同情起他来,点头称是。

宫里有些闷热,楚慕雅苦着脸道:“这个时候坐什么月子,若我将来怀孕,绝对不要在天热的时候生,太难受了。”

素琴偷着笑道:“那娘娘可要挑好时辰侍寝了,通常呢,三到五月份坐月子最好了,那段时间不冷不热,按照怀胎十月来算,那就要五到七月份受孕最佳。如今已经九月底了,要是此时怀孕,那不要到明年七月份来生?那可是最热的时候,不行不行……”

“你说什么呢?”楚慕雅脸上有些尴尬,道,“胡说八道,小心我现在把你嫁出去,让你马上尝尝怀孕的滋味!”

素琴顿时脸红,道:“娘娘不要啊,别把奴婢嫁出去,奴婢想伺候娘娘!”

楚慕雅嗔道:“那还胡说不?”

素琴一脸憋屈:“明明是娘娘先说起坐月子一事,奴婢顺口才提的,娘娘不喜欢听,奴婢以后就不说了!”

楚慕雅捏了捏她的脸蛋:“行了,怀孕一事到此为止,你去把窗户打开,再悄悄去给我弄些冰块进来,我快热得受不了了。”

到了夜间,估摸着外面没什么人,便穿了件带帽子的黑色风衣,带上那几条色彩斑斓的金鱼来到细芳池。小希四下打量有无人经过,低声道:“公主,外面阴森森的,我们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办了吧,万一被人发现你小月中出来,恐怕又要费些功夫解释了。”

“怕什么,”楚慕雅淡淡道,“就说我哀伤过度,放几条池鱼给我那未能出世的孩儿祈福,有什么难解释的。”

小希恍然大悟,道:“公主果然聪明,只是这么晚了,您到底出来干什么?”

“放生啊!”

小希惊道:“这几条鱼不是公主最喜欢的吗?就这样放生,未免太可惜了,您看,这鱼五颜六色的,多好看,整个齐宫里都没有像这些鱼一样好看的呢!”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放生。”她将缸子里的水和鱼一起倾倒而出,道,“别让旁人知道此事,我们回去吧!”

刚要动身,却听一个不是很确定的声音轻声叫唤:“楚……楚妃娘娘?”

锦宸殿内芳香四溢,楚慕雅又加了些香料进去,因知道女子忌讳自己容貌的缺点被人看清,于是本来喜爱亮堂的她又吹灭了几支蜡烛,使得整个殿内光线晦暗了许多。这才坐下对洛美人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这些甜食,你将就着吃吧!”

洛美人感激她的用心,推却了一番,泫然道:“多谢娘娘。”

按理说楚慕雅此时该是小产,脸色不济,现下看她脸色红润,又活蹦乱跳,哪里有半点小产过的样子,当下狐疑道:“娘娘您不是……”

楚慕雅只好也不再隐瞒:“你想得不错,我怀孕是假的,自然小产也是假的。”

此等大秘密本来应该是讳莫如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偏偏她毫不避讳地告知于她,令洛美人大惊,诚惶诚恐跪道:“娘娘,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就别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美人更是惶惑,楚慕雅只好诚然道:“我假孕一事也是遭人陷害,本来就天天顶着个假肚子撒谎,心里别提有多难受,现下好不容易卸下来,洛美人又是自己人,我也就没有必要隐瞒。那天多谢美人救我,这些日子足不出户,都没有时间登门拜访。”

见她语气真诚,洛美人这才放下心来,道:“举手之劳而已,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楚慕雅嫣然一笑,拿来一对白玉绘牡丹的杯子道:“是喝茶还是牛乳?我偏爱牛乳,不如给你也来一杯?”

洛美人点头:“嫔妾也不爱喝茶,那就有劳娘娘了。”

将牛乳递到她面前,道:“这么晚了,不知美人怎么还在细芳池呢?”

洛美人低头含着茶盏,道:“娘娘不也在吗?”她漏液出门,也是想查看细芳池内有什么玄机,偏偏查看了多日,又都是在晚上,因此一无所获。

楚慕雅也不拿她当外人,道:“那天美人救我的时候,想必在水中也看到了什么,不知有何看法?”

有些胆小怕事的洛美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别人。楚慕雅笑着道:“不必担心,我这里很安全。”

洛美人这才放下心来,道:“我看见水底有个黑影。”

果然,不止她一人有此怀疑。楚慕雅恨恨道:“宫里尔虞我诈向来激烈,我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却不知为何屡屡遭受如此横祸。我怀孕是如此,落水也是如此,那人桩桩件件皆将我推上绝路,亏得有陛下垂怜,以及美人路见不平,否则,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洛美人亦叹息:“娘娘福泽深厚,有陛下垂怜,或许正因此,才惹来无数杀机。宫里人的手段向来骇然,我自从入宫第一日便已知晓。”

楚慕雅问道:“是因为珍珠忽而散落一事吗?”

洛美人点头:“嫔妾猜测,那人的目的在于娘娘腹中的孩儿,顺便能除掉一个刚进宫没什么名分的人,无声无息,一箭双雕。只是那日,嫔妾真的以为娘娘会有个好歹的,当时吓坏了,所以不敢往其他方面想。说起来,娘娘那时候若是借机小产,也可早日摆脱肚子里这个包袱,所以娘娘也是嫔妾的救命恩人。”

楚慕雅嫣然一笑:“我只是不忍心去陷害别人罢了,只是珍珠项链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究竟什么人有这个本事能在上面动手脚?”

从纱窗细细吹进来的凉风让两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冷颤,洛美人一个激灵之后叹道:“罢了,事情既已过去,还想来做什么,万幸的是,我们都没有如那人所愿,如今都平平安安地活着。”

晦暗光线下,楚慕雅看着她额角依然触目惊心的伤疤,悲愤道:“女子容貌何等重要,让美人受如此大罪,恐怕那人也在偷着乐呢!”

洛美人无声低笑:“是吗?除了娘娘之外,其他几位美人好像也没有一个能让陛下放在眼里呢,容貌美丑的确很重要,但是在陛下看来,不都一样吗?”

高僖的不好女色简直到了禁欲的地步,虽说已有女子侍寝,但他从来不主动点过哪个美人,甚至皇后那里也极少去,因此对于女子容貌的确不大放在心上。

楚慕雅抿了抿唇:“陛下不喜女色,皇后娘娘费心选进宫来的女子,他竟一个都不看,说起来也实在让人奇怪。本来以为青女是他开口要的,会好一些,可是直到现在,青女也是在那晾着,不曾侍寝。”

洛美人笑:“还是娘娘好,接连侍寝了三日,让宫里姐妹都羡慕得很呢!”

想起那三日前两日的非人待遇,楚慕雅就能气得发抖,覆手在唇边轻声道:“其实也只是表面而已,我整个晚上都被他晾在一边,可惨了!”

洛美人有些吃惊:“啊?”

楚慕雅摆摆手:“好了,不说那个玉面罗刹了,这事你知道就好,千万别告诉旁人,不然她们会笑话我的!”

洛美人吃吃道:“玉面罗刹……是谁?”

楚慕雅蓦地一惊,这个名字本来只有自己知道,暗地里骂高僖时便会念叨几次,今日竟不知不觉在洛美人面前提及。不管怎么说,私下给皇帝取外号是多大的罪名,当下忙解释道:“不是……那是那个……陛下身边不是有个独臂将军吗?他不就是……”

洛美人点头,掩口笑道:“好吧,嫔妾知道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陛下既然把娘娘晾在一边,那其他侍寝过的嫔妃估计也是晾在一边呢!到时说起来,还不知道谁该笑话谁。”

楚慕雅嗤然一笑:“那倒也是呢,那就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