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觅十分为难,半晌才道:“小人不敢说谎,那楚妃……楚妃娘娘是……是喜脉!”

萧累玉顿时一惊,道:“胡说八道!楚妃一直在宫外,不得先帝宠幸,怎么可能怀孕?你这庸医这般无能,竟无中生有,难道不怕你性命不保吗?”

李觅诚惶诚恐地叩头:“小人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构陷楚妃娘娘!就是因为小人知道楚妃娘娘不在宫里,没有承幸,才不敢妄言,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啊!”

这下让萧累玉犯了愁,须臾,厉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任何人,否则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明白了吗?”

李觅脸色发白,头如捣蒜:“小人明白,小人绝口不提!”

高僖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手中笔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怀孕?”

萧累玉道:“臣妾已经封了李觅的口,料他也不敢出去乱说。陛下若要提审此人,臣妾即刻拿了他。”

高僖沉着脸道:“有没有让别的太医确诊?”

萧累玉道:“此事事关慕雅的声誉,越多人知道恐怕越不妙,况且那李觅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妄语。臣妾实在心惊,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来告知陛下,还请陛下定夺!”

文喜忧心忡忡地进来,苦着脸道:“陛下,那些个大臣又跪上了。”

高僖心烦意乱,道:“有哪些人?”

文喜如朗诵般一一道来:“吏部尚书,蔡国公,太中大夫,刑部大夫、中枢大人,两位参知,还有……”

“一共多少人?”

“大约……三十几人。”

萧累玉脸色有些难堪,高僖眼光掠过她时,心中泛起一丝异样,道:“刑部大夫张全,不是你的表舅吗?他怎么也牵扯进来了?”

萧累玉惊慌着跪下,惶恐道:“臣妾……臣妾不知!”

高僖来回踱步,虽然没有明说,萧累玉也明显感到一种质疑的眼光。他道:“你可知,今日早朝,对于慕雅的处置一事,左相竟也是默许的,朕知道你不会陷害慕雅,只是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会牵扯进你们萧家的人?”

萧累玉额头汗滴涔涔而下:“陛下明察,臣妾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出过宫,更不懂朝政,至于表舅,臣妾也不知道他怎么会……”

“好了,”高僖有些不耐,“就是因为朕不能理解,才这么随口一问。朕刚刚登基,便遭遇群臣逼谏,实在有些心力交瘁。这些大臣闹了一阵子,也该够了,朕许你明日出宫,好生劝劝左相,就说无论如何,楚妃都不可能殉葬。”

萧累玉惶惶道:“臣妾明白了!”

“还有,沈贵妃那里,你也记得知会一声。”

阮瑞云进来,正色道:“陛下,太后想要见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太后不知如何得知了楚慕雅怀孕的消息,竟也咄咄逼人:“皇帝陛下宠爱一个女人,也该有些底线。那楚妃是先帝嫔妃,你强行留在身边,已引起满朝非议,如今又身怀异胎,你更不该留她!”

高僖不明白楚慕雅怀孕的消息如何快速地传到了秦太后耳中,日日和大臣讨论这个话题,他早已不胜其烦,道:“不知母后有何指示?”

秦太后眼中陡然生出寒意:“应百官所奏,让她殉葬。”

高僖正色:“自古殉葬礼法,是因为先帝宠爱这个嫔妃,才让她殉葬。但楚妃自入宫以来,并未侍寝,所以就更谈不上得宠,若让她殉了父皇,恐怕未能合父皇心意,以至于让父皇在地下也魂魄不安,儿臣实在不敢为之。”

秦太后厉声道:“即便是不殉葬,那楚慕雅也断然无生机!哀家听闻她以前就和楚国来的质子关系密切,时常私会,甚至不惜与他私奔!”

高僖反问道:“是陆浅容告诉母后的吗?”

秦太后脸色不豫:“是谁说的不要紧,但是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断不能容于我大齐后宫!”

高僖低低沉吟片刻,道:“看来是母后有所误会。楚国质子要离开邺城,儿臣因不忍见其创办鸿儒馆半途而废,便有心挽留,只好让慕雅前去做说客,不料竟被有心人士看作是二人私奔,实在可笑。母后细想,楚妃是楚国公主,宇文霖是楚国皇子,两人虽无血脉之亲,却有兄妹之谊,怎可能互生情愫?”

秦太后道:“楚妃是楚国国相之女,本就和楚国太子纠缠不清,再牵扯进一个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况且楚妃名声如此不堪,本不该和亲我大齐,你身为一国之君,更要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

高僖正色:“向来清者自清,慕雅名声不堪也是因为他人行为卑劣才谣传,既然是谣言,也就不足为信!”

秦太后凄然道:“可是她怀着来历不明的孩子!”

高僖神色微动,朗声道:“母后明察,慕雅腹中之子,是儿臣的。”

秦太后一阵悸动,缓缓起身:“你说什么?”

高僖沉吟片刻,凛然道:“我说,慕雅腹中是我的孩儿,并非母后所说来历不明的孩子。母后既知我喜欢慕雅,当知我不可能将她让给别人,就更别说什么楚国质子!”

秦太后颤然起身:“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她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怎么可以……”

“儿臣只知她是我此生挚爱,不管她过去如何,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秦太后跌坐在椅子上,颤声道:“好,好一个高僖,好一个我大齐新君!本以为你行事正派,与你父皇有所不同,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觊觎你父皇女人的不孝之人!你教母后将来如何到地底下去面见你父皇!”

高僖冷冷地不说话。

哭了一会儿,秦太后又道:“你是铁了心,非要纳这个女人为妃吗?你打算如何与文武百官交代?”

高僖冷冷道:“国家大事,儿臣要问过朝中文武,但是区区小事,儿臣认为不需要向他们交代。”

秦太后冷笑:“你可知,自古以来有多少像你这样刚愎自用的君王,他们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夏桀宠妺喜而亡国,商纣宠妲己而亡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难道你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高僖语气软了些,道:“自古红颜根本无罪,也有邑姜、樊姬、妇好等辅佐一代君王成就霸业的奇女子,而妺喜、褒姒等人不过是帝王亡国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罢了。”

秦太后气得头疼,高僖又道:“母后日夜操心后宫,又要关注前朝,实在辛苦。如今有累玉替母后分忧,母后应该颐养天年才是,不该把精力浪费在与你不相干的人身上,否则令亲者痛,仇者快,岂非更是烦恼?”

秦太后不由得感受到阵阵寒意,颤声道:“皇帝此言何意?”

高僖冷冷道:“时移世易,皇位更迭,后宫亦是如此。母后年事已高,儿臣实在不忍您再为朝堂后宫之事烦恼,也请母后能明白这一事实。”

秦太后颤声道:“你要哀家退出正阳宫,交出后宫大权?”

高僖一狠心,道:“历来后宫都由皇后统辖,母后操劳了这些年,也该享享清福,否则,儿臣怕天下人会指责儿臣,苛待母后。”

秦太后大怒:“高僖,你可知你今日的皇位是哀家一手扶持的结果?若没有秦氏一族,你能当上这个皇帝吗?”

高僖脸色阴冷,道:“儿臣感激母后多年来培养教导之恩,只是儿臣也是为母后着想,母后若是因此而不痛快,就当儿臣没有说过此话。”

秦太后正要大骂,高僖只觉心烦意乱,不愿听她多说,便立时道:“儿臣告退!”

阮瑞云帮秦太后顺气,一边不忿道:“陛下是不是糊涂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从登基那天,他开口封那玄美人为太妃开始,奴婢就感觉不对劲,那玄美人不过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低位嫔妃,哪有资格享太妃荣耀?陛下这不是故意给太后您难堪吗?”

秦太后喘着粗气,泫然道:“高僖这是打压卫夫人的同时,像哀家示威,对于当年玄美人一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阮瑞云道:“太后,当年玄美人是自己不堪受滴血验亲之辱,自缢而亡的,没人逼迫她,她的死怨不得旁人,哪里能怪到太后您的身上?”

秦太后不安道:“可是滴血验亲一事,毕竟是哀家向先帝提出,而且静玄馆的血洗也是哀家的意思,那时僖儿虽年幼,却未必不通世故,他竟将此仇一直记着,还心甘情愿认了哀家为母,仔细想来,真是觉得可怕。”

“当年玄美人与威王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太后此举分明是证明了二人清白,她应该心存感激才是,况且就算太后娘娘不提,那卫夫人也未必肯放过玄美人,太后何须自责?”

“话虽如此,可哀家总是不安。”她在阮瑞云搀扶下徐徐走下来,“玄美人刚去那会儿,哀家日夜噩梦缠身,闭上眼睛就梦见玄美人来索命,可见她心里还是恨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