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大喜,满怀期待地看向儿子,高仂神气高昂,趁机端正衣襟准备上位,忽听得一声长喝:“新帝到!”

秦皇后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看着如潮水一般涌入的武士,拥着杜珂、魏坤、秦朗、秦朔、沛国公陆丰等人齐齐进殿,声势浩大,鱼贯而入的禁卫军顿时将遂城军气势湮没得一干二净。

卫夫人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是来拥护我仂儿登基吗?”

秦皇后冷笑着看着她癫狂的脸:“你想多了!”

沛国公陆丰四世三公,虽朝中早无实权,但说话仍是掷地有声,名望丝毫不逊于朝中左右相,甚至更有说服力。此时正色退至一边,朗声道:“恭迎太子即位为新君!”

人潮向两边分开,高僖玄衣冕旒,在众人簇拥下现身,缓缓登上台阶,一步一步,极具威严。顿时群臣肃穆,鸦雀无声,先前得意得差点忘形的高仂竟不由自主缩了下去,延庆殿上无一人可挡高僖的帝王锋芒。

卫夫人身子一阵颤抖,在黎竹扶持之下才勉强站立,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也将她复国的野心击了个粉碎。

她满脸不甘,失声道:“你……你们……”

秦皇后喜出望外,双手迎接他上殿,喜道:“僖儿,你终于回来了!”

高僖正色:“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长陵王高俨在城外集结兵马意图篡位,已被儿臣瓦解,高俨也让他逃脱,儿臣追踪多时无果,因此也耽误了不少时日,这才回来晚了。这些日子,母后受苦了!”

只要高仂未曾登基,他回来就不算晚,而且恰恰是这个时辰,才能将卫夫人从最高点摔至谷底,以至于乐极生悲。看着卫夫人绝望的脸,也算出了秦皇后多日来的满腹怨气,当下激动得不能自已,颤声道:“只要你回来,我们大齐就有希望!”

沈岸推了推萧金,激动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太子回来,高兴傻了?太子,您终于回来了!”

郭糜随即变脸,大喜道:“什么太子,是陛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陛下万岁!”

先前打算拥立高仂的臣子们也纷纷改了颜色,个个神色高昂,卖力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僖将秦皇后扶至垂帘之后,自己在龙椅前居高临下,气势迫人,顿时陆丰、秦朗等人带着众将士齐齐下跪,震声三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仂形势所迫,不得已在重压之下俯首称臣,随即是卫夫人,腿下一软,便也跪了下来。

高僖俯撖一切,十分强势,目光所及之处,纷纷是俯首称臣的肃静。他朗声道:“因朕有要事在身,拖延至今日方登基,让诸位大臣久候了。自今日起,封生母玄美人为太妃,嫡母秦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太子妃萧氏为皇后,侧妃沈氏为贵妃。皇七弟高仂为维护宫廷秩序,甚是辛苦,特赐黄金万两,封地遂城,携母卫夫人一共前往。”

听得高僖册封其生母玄美人,并且还排在第一位,秦皇后身子不由得一阵僵直,带着考究意味及不安看向高僖。

高僖却并不看她,而是转向卫夫人,“朕这番安排,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卫夫人万念俱灰,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俯身行礼:“谢陛下恩典!”

高仂亦泱泱拜倒:“谢皇兄恩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卫夫人握紧拳头,十分不甘,心中暗骂了朱璧千遍万遍。

又听高僖道:“还有一事,朕回宫之时,曾遇仙鹤派截杀,幸得高人相助,其掌门朱璧当场被正法,仙鹤派门下众人仍在逃。禁军听令,凡是在京城出现的所有仙鹤派门人,一并捉拿归案,若顺从者,可网开一面,发配充军,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皇位向来是以尸骨作为垫脚石,高僖也不例外。他这番义正言辞让卫夫人身子一软,彻底绝望,心中却仍不死心,暗道:“朱璧武功高强,怎可能被杀?”

见高僖眼中凌厉之色朝自己射来,卫夫人不由得一阵骇然。

春花未谢,玉立枝头。别看高僖此时握得一手乾坤,却也在这之前遭受过生死考验。

尚在邺城外时,秦朗及魏坤头都磕破了,高僖都不为所动。眼下他心思全系在已近癫狂的楚慕雅身上,半点没有想要登基的念头。

戚柔心思细腻,在众人委托及众望之下,与他秉烛而谈:“敢问太子,这世间医术最高明之人在何处?”

高僖摸着包扎好的肩膀道:“自然是在宫里。但我身边的钟太医乃众太医之首,他都没有办法,其他人更不必说。”

戚柔摇头:“太子此言差矣。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钟太医虽医术高明,却并不见得擅长治疗奇毒。宫里太医所攻之术五花八门,若太子能纳众医之谏,或许可救楚姑娘一条性命,否则,你便是害了她!”

高僖有所动容。

戚柔趁热打铁:“此时宫里大都是卫夫人的人马,就算太子殿下无心帝位,若想求得太医,卫夫人必定不会答应,唯一的方法,就是大权在握,掌握宫廷。我知道太子殿下重情重义,此时此刻你即便无心去争,为了楚姑娘,你也必须放手一搏。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高僖忧道:“可是,若慕雅进了宫,太医还是束手无策,该怎么办!”

戚柔道:“既然左右都是一死,我们不妨一试?”

高僖思忖片刻,又摇头:“不行,慕雅是父皇的楚妃,进了宫定然被人认出。她没有子嗣,按照大齐律法,后宫没有子嗣的嫔妃一律要给先帝殉葬!”

这是大齐的律法,亦是他不能带她回宫的主要原因。戚柔心中不忿,道:“若来日太子登基,改变一两条不人道的律法,还不是你的几句话吗?楚姑娘绮年玉貌,又从未给先帝侍寝,若是这样便要殉葬,那才令人发指!相反,若是卫夫人的儿子登上皇位,为了肃清宫羽,为了对付你,他未必不会像长陵王那样,用楚姑娘的性命要挟。那卫夫人不是傻子,她耳目众多,楚姑娘离开陵园到了太子府一事,她怎么可能不知?将来大权在握,又怎么肯放过这么一个除掉你的大好机会?”

高僖迟疑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群臣定然有所异议,我只怕……”

“太子!”戚柔语重心长,“自古登高位者,鲜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就拿当年卫国来说,太子司马云烈与其嫡母玲珑皇后相恋,这份感情虽然有违伦理纲常,但卫太子和玲珑皇后皆是忠良之人,如今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并非他们之间不容于世的虐恋,而是痛惜有情人终不能结为眷属。世间孰人不说人,世间孰人不被说,你要当这个皇帝,便要有吞得下这些非议的魄力与胆识!”

高僖犹豫不定,戚柔看着面目全非的楚慕雅,痛心道:“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她在你面前一点点断肠而死吗?”

高僖顿时一凛,正辞:“我不会让她死的!”

遂走出帐外,对殷切等候的秦朗等人道:“我们即刻回宫!”

众人大喜,秦朗满怀钦佩地看向戚柔,戚柔却心不在焉地挤出一个笑意,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秦朗坚毅的脸上泛起一丝霞色:“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太子殿下向来敬重你,也亏得你才能说动他。”

戚柔淡然道:“我不过是跟太子说了其中利害,太子殿下英明,细想便能权衡轻重。你们先回去,我有要事要办。”

秦朗奇道:“什么要事,比太子登基更重要?”

戚柔眼中柔情似水,张望四周,道:“那天晚上我差点性命不保,有一个神秘人救了我,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能让心如止水的她激动成这样的,定然不是等闲之人,秦朗黯淡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吧。长陵王可能还在附近,你自己多加小心。”

她却没有心思在这上面,转头看向那些忙碌的士兵,一个个查将过去。

秦朗一声嗟叹,落寞与悲凉之感齐齐袭遍全身。

朱璧在回宫路上潜伏已久,高僖骑马经过时,他趁着夜色冷不防偷袭。

高僖回宫心切,因此没有任何防备,暗箭从耳旁刮过,他避过时,直直从马背上摔下,秦朗一声厉喝:“保护太子!”又对亲信道,“立刻通知世子,让他前来救驾,就说违令者斩!”

大军将高僖护在圈内,然仙鹤派人身着夜行衣,又行踪飘忽,一时之间竟不好下手。朱璧看准时机,朝高僖一掌劈来,高僖攻守得当,竟与这位玲珑榜高手缠斗了数十上百招。

然他心有旁骛,虽招中蕴含威力,却不能全神贯注。需知高手过招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何况面临的是强他数倍的高手。

几掌落空后,高僖败迹屡现,受伤的秦朗与他加在一起,竟也不能占他一点便宜。

那个曾在城外出现的黑衣人再次现身,挥舞着禅杖,将朱璧震至一旁,对秦朗道:“快点护送太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