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放在椅子上,楚慕雅慌乱地逃避他的视线,一脸戒备道:“我没事了没事了,你别碰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高僖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啦?干嘛这么看着我?”

楚慕雅拢了拢衣衫,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没事你别碰我。”

高僖有些木然地坐着,发髻一片凌乱,玉冠斜斜的,摇摇欲坠。再看她收拢衣衫的样子,摆明了是要防备自己,一脸茫然且无辜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做了什么?”

楚慕雅护住胸前道:“你忘了你昨晚做过什么?你是不是想耍赖?”

此时此刻,高僖宿醉刚醒,平常保持清醒惯了的头脑此时却是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见楚慕雅防备他如避瘟神,更是迥然:“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慕雅见他不像是伪装,也不愿再提及昨日之事,放下手来,板着脸道:“算了,忘了最好。你千万别记起来,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高僖此时竟一脸通红,怒道:“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纵然我酒后糊涂,但也绝对不是不负责任之人,若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大不了……大不了我明日再纳个妾,总之,总之不委屈了你便是!”

楚慕雅茫然地看着他,须臾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果然不安好心!我是你父皇的女人,我是堂堂楚妃,你居然对我有这种心思!宇文霖说得果然没错,你们高家人历来就喜欢乱伦,简直有违人伦,污秽不堪!”

高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顿时气血上头,掀了桌子,把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也把楚慕雅吓得抖了两抖。他逼视她道:“宇文霖还说了什么?”

楚慕雅有些不安:“你想怎样?”

高僖冷冷地迫近她道:“我想怎样?我是齐国太子,他是楚国质子,自然是我想把他怎样就怎样!”

楚慕雅在后面扯着嗓子不顾形象地大喊:“高僖,你给我回来!”却又苦于脚被摔伤,追不到他。攀着墙壁出来时,高僖早已出府不见了踪影。

面见完高季衍之后,宇文霖便匆匆赶回驿馆。刚出宫门,却见高僖凌然立于长街。上一次护送楚慕雅和亲之时,他混在皇子中间,他便注意到他,风姿绰约,气宇不凡。只是那时眼光都放在楚慕雅和高季衍身上,没有多看。而今面对面看了个清楚,玉相仙姿,气冲霄汉,果然不负世人所传言。

他拱手行了个礼:“在下楚国宇文霖,见过太子!”

高僖淡淡点头以示意,声音却是和他这个年纪难相匹配的成熟低醇:“久仰楚国雍王殿下才名,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邀雍王坐坐?”

宇文霖正有此意,道:“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两人都为了楚慕雅而对对方有些微辞。楚慕雅在高僖面前只要一提及宇文霖,那激动及犯花痴的夸张表情,张嘴闭嘴就是如何如何;而在宇文霖面前提及高僖,那又俨然是“深恶痛绝,罄竹难书”的忿满,张嘴闭嘴同样如何如何。然而在互相看来,他们并没有她说的那般如何如何。

高僖给他倒了杯茶,道:“我听说过你在楚国的遭遇,雍王殿下乃谦谦君子,又学富五车,曾一手创办名满天下,汇聚四方有才学之士的鸿儒馆,如今却身在齐国为质,一腔抱负难以施展,实在令人惋惜。”

宇文赫淡然一笑,倒是潇洒不羁:“我一生懒惰放荡,醉心于诗韵茶香,不喜入朝参政。从前也没有想过要如何施展抱负,只是以文会友,打发些时光罢了。至于今日到齐国为质,虽然是被罚至此,但福祸向来相依,未尝不是远离纷争,也算乐得逍遥。”

高僖摊开扇面,细细抚摸,道:“雍王果然洒脱,淡泊名利,又重情重义。说到这里,我实在惭愧弗如。”

宇文霖忽而起身,郑重道:“太子殿下救慕雅脱离苦海,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宇文霖先在此谢过。”

高僖却发出一声冷笑:“我救楚慕雅,不过是为报答当年在楚国时,她对我的救命之恩,然而在府中我对她也并无特别关照,想必她心里对我有许多不满,因此雍王这声谢,我委实不敢当。”

宇文霖面上有些难堪,低靡坐下,方叹息:“慕雅在楚国之时,曾经遭遇一场大火,后来昏迷了大半年之后,记忆全失。但不知为何,性情却从此大变。”

然后笑了笑,“她表面上虽有些大大咧咧,却对很多事情隐忍颇深,若是她真正厌恶或者忌讳之事,是从来不会宣之于口的。至于她对太子的不满,若是时常宣之于口,我倒觉得是因为她十分在意的缘故。”

高僖猛地抬头,十分认真地问他:“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宇文霖惭愧道:“实不相瞒,在今日遇见太子之前,我以为太子是和我的皇兄一样性格阴鹜。我素来与我皇兄不睦,因此也将这份疑心放在了您身上。但今日看来,太子霁月高风,却显得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在此惭愧不已,向太子殿下赔罪了!”

高僖冷冷道:“霁月高风不敢当,只不过雍王从前所认为之事未必不是真的。我们高氏一族向来名声不堪,倒也不惧他人直言。雍王若只是希望我对慕雅好一些,而说出违心之语,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虽有些毫不客气,但终究还是带着稚气,宇文霖听完也只是粲然一笑:“太子殿下快人快语,让人痛快,如此一说,我倒更不必担心慕雅的安危了。”端起茶杯恭谨道,“今日能结识太子,实在是三生有幸。宇文霖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请!”

如果说楚慕雅是带刺的玫瑰,宇文霖更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无论高僖如何挑衅,他都能轻易化解,直至让你无力可施的地步。相比之下,高僖竟有些相形见绌。

终究是他对女人的了解太少,虽然有妻有妾,却未曾有兴趣了解过她们的心思。而宇文霖虽尚未大婚,身边只有几个近身侍妾,却能明白她们想要的是什么。

楚慕雅一瘸一拐地正要出门,高僖软绵绵地叫住她:“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能歇停几日吗?”

楚慕雅讪讪一笑:“就是因为太子妃让我歇停两日,我就觉得在府里待着实在浪费了,想着能为太子殿下做点事,对了,太子殿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高僖白了她一眼:“没有。不过宇文霖今日被召进宫,你就是出去了也见不到他。”

楚慕雅顿时挺直了身子,心虚道:“谁说我要去见他,我说了,就是想出去走走。不过我的腿好像扭伤了,看来是走不了多远,还是在家好生歇着吧。”

她狼狈地进入房间,高僖尾随进来,将她推着坐下,搬起她的那条伤腿放在自己膝盖上,褪下鞋袜,捏住脚踝处,问道:“这里疼吗?”

楚慕雅不由得缩了一下,低吟道:“疼,疼得很。”

高僖轻柔地给她接好腿,淡淡道:“还好你楚慕雅命大,没有伤到筋骨。不过就算如此,这两日你还是尽量不要乱动,否则将来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我可不敢保证。”

这样的体贴却是从来没有的,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原先对他的怨怼顿时烟消云散,真诚道:“多谢殿下。”

楚慕雅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强行阻止她去见她,说不定更能引起她的反感。是而这些日子他索性不再阻止,甚至有时还温柔地说上一句:“出门小心,早点回来。”

事实证明,这一招远比恐吓管用。

但也因此,他整日心神不宁,就连朝政都有些力不从心。每每在书房看各地上呈的奏疏时,竟也会走神。

这天,楚慕雅又要出门,高僖叫住她:“又要出去?”

楚慕雅点头。

虽然知道她出去是干嘛,为了维持两人和睦的现状,高僖还是不能阻止,迟疑了一会儿,道:“突然有些怀念梅林街那边的柿子饼,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些回来。”

楚慕雅笑了笑:“想来你如今太子的身份,也不好去买这些个小吃吧?放心,包在我身上,还有什么吩咐?”

高僖竟有些恍神,她这个样子,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他敛去一脸的冰渣子,面无表情说道:“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逛太久。”

楚慕雅满口答应:“放心吧,昨儿个听文喜说今天天气可能不大好,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阳光透过叶子漏出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更觉稚气犹存。虽然早起,但他还没来得及梳头,头发很随意地披着,更显得温润无比。楚慕雅心念一起,道:“太子殿下,要不我帮你梳个头吧?”

高僖内心一阵欣喜,脸上却若无其事,勉为其难应道:“好吧。”

他的头发很柔软顺滑,梳起来很方便。但每每翻出里面的白发,楚慕雅就不由得一阵酸楚,对这个玉面罗刹也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