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捉了他的手四下张望:“有人?来就来了,你紧张什么?”

高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番,肃穆道:“有杀气,来者不善!”

楚慕雅还在琢磨杀气是什么东西,高僖已经牵着她,顺便不忘记两个人的鞋子,还把吃的鱼刺清理了一下,然后躲进屋子。

然而刚躲进来就后悔。小时候捉迷藏习惯了,见到箱子柜子就往里钻,可是半月谷有外人入侵,绝对不是捉迷藏一般儿戏,外人首先要入的当然是屋子,然后翻箱倒柜。

躲在屋子里如此不明智的选择,是高僖生平第一次决策性的失误。也难怪,跟楚慕雅在一起久了,整个人智商成了硬伤。

那人在屋子外面便停了脚步,两人隔着门缝看外面一举一动,见到的是一个头发散乱,样子有些邋遢的人。他身材中等,年纪应该不小,但是目测不善,他嗅觉如野兽般灵敏,细细嗅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打量着周遭事物,然后才将目光盯住这屋子。

楚慕雅奇道:“这位大叔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两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竟有些发碜,也不晓得他是否有通天之眼,能在外面隔了这么远,才在这么小的一条门缝中发现自己。

“出来吧。”这声音竟有些绵绵,像女人又不似女人。

高人就是高人,这洞察力别说入木三分,那是四分、五分都不止的。

楚慕雅正想着不必再躲了,高僖却按住她:“别动,不是说我们。”

果然,那人身后不知从哪飘出一个耄耄之人,鹤发童颜,满目凶光。

楚慕雅情不自禁对高僖伸出大拇指,原来他才有通天之眼。

本来鹤发童颜者都应该是世外高人或者为善之人,才能活得长寿,偏偏此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楚慕雅从前不知道哪里记下的人生观。

细看之下,那白头老人与耄耄两个字还是有出入,让楚慕雅不得不惊叹,头发能白成这样的,不是太老就是太虚。

很显然,他是属于后者。

“鹤发童颜“那人道:“不愧是雏首,我不过是轻轻掸了掸灰尘,竟还是被你发现。只不过我可不是跟随你前来的,咱们可算是不约而同到了这里。”

楚慕雅不禁笑了笑:“有没有那么夸张?没事你掸什么灰尘?要是爱干净还跑什么江湖,在家待着不久好了……”被高僖瞪了一眼之后闭嘴了。

前面那人道:“那是自然,你若跟随我前来,我早有知觉。只是才一年多未见,朱掌门竟落得满头白发,当真叫人不敢再认了。”

那个像白头翁一样的人就是朱璧,仙鹤派一派掌门,也是在楚慕雅和亲路上伏击他们的那一对江湖人士的首领。他和曲令月那一场比武可谓大伤元气,到最后虽然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却也是代价惨重,愣生生早衰了至少二十年,才导致现在满头银丝,如耄耄老者。

而曲令月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若是没有那三颗救命的丹药,恐怕此时也和他一样,白发飘飘了。

前面那个叫雏首的,正是玲珑榜单上排行第一的高手,卫国十二万雏者的首领,冷无忌。

朱璧对于当年一战颇为感伤,和亲队伍中出现曲令月这等高手也是始料未及,以至于最后拼尽全力,落得个两败俱伤,服遍了所有灵丹妙药,还是没能恢复到从前的功力。不过那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完全是自找。

朱璧愧然一叹:“玲珑榜真乃神物,卫国虽亡国近二十年,玲珑榜上高手竟逐一重现江湖,其他人倒也罢了,雏首一直大隐于世,不涉纷争,不知道今日踏足此处,却是为何?”

冷无忌道:“自然是与你目的一样。”

朱璧却笑了笑:“冷兄这话就错了,这里自五年前便不再有人居住,至于这里面冷兄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再留在这里。”

楚慕雅一惊:“他怎么知道这里五年前就没人居住了?难不成凶手是他?”

凌乱的头发覆盖在脸上,看起来有些面无表情:“不找找怎么知道没有。不过你既然知道里面一无所有,怎么会这么有兴致,大老远跑来此处看风景?”

朱璧沉声道:“朱某是个粗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在下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跟随一个人脚步至此。那个人的马还在那片小树林候着,我在里面转了十几个时辰才出来,因此耽搁了些时辰。不知冷兄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个人?”

楚慕雅与高僖面面相觑:“来找我们的?”

冷无忌冷冷道:“我没兴致卷入你们的纷争,至于这里一眼就看遍了,想来也没有朱掌门要找的人。”

朱璧道:“不进屋内找找,怎么知道没有呢?”

二人眼神忽而转为凌厉,朱璧虽知不是对方对手,但能与武功天下第一的雏首交手,作为武林中人也不枉此生了。

两人交起手来,动作身形简直如移行换影。朱璧知道没有胜算,几招之后便收起掌风,不忿道:“在下与冷兄井水不犯河水,冷兄这又是何必呢?况且里面的人是齐国太子,冷兄不要忘记,当年卫国亡国,齐国也曾参与。”

高僖不禁骇然。本以为自己令杜珂等人离开齐国,目的是想引开长陵王高俨的耳目,却不曾想卫夫人黄雀在后,竟也安排仙鹤门暗中尾随。只是这一切本来密不透风,身处深宫的卫夫人却是如何得知?

对了,高俨与高僖已经相斗多时,若要知道高僖的动作,并不需要时刻知道他在干什么,只需监视他的对手在干什么。想必卫夫人早已在高俨处得到消息,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跟随。江湖人行事一向神出鬼没,一旦高僖遭遇任何不测,卫夫人甚至可以推到高俨的身上,如此一箭双雕的计谋,实在高明。

冷无忌甚是魅然地笑了笑,道:“总该有个先到先得吧,不管怎么说,是我先到的这里,朱掌门也该让我先找到我要的东西再说。”

朱璧气喘吁吁,抚住胸口,怒目道:“你究竟想找什么?”

冷无忌冷笑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此行,我与朱掌门目的一样。”

朱璧微怒道:“冷兄这是刻意与我为难吗?这是庙堂纷争,冷兄身为江湖人牵涉进来,实在有违道义。”

冷无忌冷笑:“这虽是庙堂纷争,但已经远在江湖,便不再受朝廷律法约束,而是属于江湖纷争。朱掌门大可按照江湖的规矩与我打一场,以决定此事谁来做主。”

“你……”方才短短十几招,朱璧已经露出败迹,此时此刻便是叫上数十名门中弟子,眼前此人也无法轻易打发。只好暗自思忖:“我先命人埋伏在小树林外守株待兔,只待你们出来,一网打尽,到时也好给卫夫人一个交代。”

冷无忌又问了一遍:“如何?”

朱璧只好暂且作罢,道:“不愧是玲珑榜第一高手,雏首威名赫赫,果然名不虚传。朱璧自知难以取胜,今日只好作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他走远后,冷无忌才将目光重新放在茅屋内,口中喃喃念道:“齐国太子?”

当年卫国太子司马云烈便是在齐国杜珂与楚国徐牧两大高手的夹击下力竭而死,他匆匆赶到卫国时,卫国已经彻底完了,印入他眼帘的便是卫都皇宫里尸横遍野的惨状。司马云烈面具已被震裂,傲然跪在齐楚士兵的尸首上方,气势依旧迫人,皇后玉玲珑也死在不远处,就连她腹中已经足月的孩子也被人挖出,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亡国之仇令人沉痛,然他最痛心之处在于,自己守护了多年的玉玲珑皇后,为了卫国放弃她原本与世无争的一生,最后竟落得个母子俱亡的下场,死不瞑目。

他冷冷道:“里面的人出来吧!”

高僖牵了楚慕雅的手,叹道:“被发现了,走吧!”

楚慕雅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叫别人?你确定是叫我们出来吗?还是再等等吧,或者让我再掐指一算……”

话未说完,已被他生生拽出。

二人来到屋外,高僖对那人拱手作揖道:“原来前辈是卫国雏首,难怪如此了得。”

楚慕雅加道:“多谢前辈替我们打发走那个怪物,多谢多谢!“冷无忌背对着他,冷笑道:“小娃娃,不必言谢,我可没有救你们。你们只需记住,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楚慕雅还在诧异,高僖有此预料,是而暗蓄内力,早有准备。然冷无忌武功实在太高,不过十来招,高僖已是手臂酸麻,被压制得无法脱身。楚慕雅在一旁帮不上忙,急不可耐,忽而不顾危险冲入战圈,却被强大的外力震飞,高僖一时情急收手,张开双臂去接楚慕雅,被冷无忌一掌拍在背心,顿时两人都飞了出去,楚慕雅虽被他抱在怀中,但已经身受重伤。

高僖将楚慕雅挡在身后,昂然闭目,天灵盖对上冷无忌如雷霆千钧承力而下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