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僖打横抱起她就要走,楚慕雅在他怀中挣扎,扳着他的肩膀,仍念念不忘玲珑月,对卫夫人目眦欲裂:“把我玉佩还给我,还给我!”

这块玲珑月对楚慕雅同样至关重要,她想起父亲那一晚的嘱托,不敢有半点的含糊。当着高僖的面,卫夫人又不能不给,胸口剧烈起伏着只好把玉佩给她。

楚慕雅伸手去接玉佩,她犹舍不得放手。这东西她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了,哪里有轻易归还的道理?楚慕雅急得眼睛通红,在高僖怀中挣扎,大声道:“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卫夫人凝唇大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玲珑月再度回到楚慕雅手中。

高僖冷冷扫过卫夫人的脸,竟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抱她回了浣衣局,向齐嬷嬷道:“多谢齐嬷嬷今日报信之恩。只是方才卫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件事若传了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齐嬷嬷已经受过一回惊吓,这次十分伶俐地道:“奴婢自然不会多说,只是难保他人同奴婢同一心思。”

“旁人如何说是旁人的事,嬷嬷只需记得我当日说过的话,不论楚妃身入何种险境,都与你脱不了干系。她今日受挖甲之苦,虽非你所为,但你也难辞其咎。”

高僖这话说得严厉,本以为可以讨赏的齐嬷嬷顿时乐极生悲,扑通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

楚慕雅勉力架着身子,虚弱说道:“太子,不关齐嬷嬷的事,你别怪她!”

高僖目光轻柔地移向她,冰冷的脸上透出丝丝漾色,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念在你报信及时,我便不处置你,但倘若日后出现这种状况,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不会了,不会了!”齐嬷嬷慌忙道,虽然她无法保证卫夫人,但是活在刀口之上,不管得罪了谁都是死路一条,只有暂时保住当下。

高僖也明白这个道理,蹙了蹙眉,冷冷道:“出去!”

楚慕雅脚趾头鲜血直流,方才在紫霄宫时忍着一直没吭声,高僖替她包扎之时,才疼得鬼哭狼嚎般直叫唤,高僖小心翼翼替她缠着纱布,道:“方才卫夫人用刑之时,你为何不求她?否则何苦受此等大罪!”

楚慕雅强撑力气,虚弱道:“我为何要求她?要我阳奉阴违,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高僖道:“她要你投靠她?”

楚慕雅点头,得意卖弄自己的有情有义:“投靠她就意味着与皇后娘娘对立,皇后娘娘是你的母后,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想必你不愿意看到我与你母后对立这样的结果吧?”

高僖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头道:“你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考虑我,毕竟我又不涉后宫之事,也不会帮你。”

楚慕雅暗笑他的嘴硬,笑着道:“你今日便算帮了我,也涉入后宫之中,你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关心我的,是不是?”

高僖看了看她,道:“真是服了你,你受这么重的伤,估计几天都走不了路,亏你此时还笑得出来。”

楚慕雅皱眉道:“其实真的很痛的,你没见我眼泪都出来了,说话都有气无力,但是我娘说了,遇到天大的难题,都不能改变一个人爱笑的天性。”

高僖动作嘎然而止,低低叹了一声:“你竟一点都没变。”

“你说什么?”楚慕雅撑着起身,顺势扯痛了伤口,一阵呻吟。

“没什么。”高僖一阵漠然,将绷带绑了个结,道,“还有,我并不关心你,我今日救你是因为当初在楚国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楚慕雅欲言又止,沉吟许久,闷闷地不吭声。高僖就坐于侧,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楚慕雅负气而又口是心非地说:“算了,反正你已经不欠我的了。”

这样说更表示她有事相求,高僖只好道:“你有话就直说,不必相激,也不必意气用事。”

他语气虽然冰冷,但眼中的温柔却让她感觉到心安,心头掠过的暖意似一股清泉,教她情不自禁想要去靠近。

她吓了一跳,自己不知何时竟对他有了这种想法,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既然你说我们从今以后两不相欠,如果我此时求你件事,是不是又开始欠你了?”

少女的娇羞往往令血气方刚的少年毫无抵抗力,身体里一股暖意陡然上升,脸上仍是淡淡道:“可以考虑一下。”

楚慕雅问道:“那你会不会答应?”

“看你提的什么要求。”

楚慕雅斟酌一番,掏出玉佩,郑重交给他:“这是我爹给我的玉佩,爹爹说此玉事关重大,方才也是为了这块玉,卫夫人才对我用刑的,这次幸亏你及时赶到救下我,可若是你不在,她又来夺玉的话,我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所以这段时间,麻烦你替我保管此玉。”

高僖接过玉,瓷色修长的手指接过玉的温润,如同背负一个沉重的许诺,而那种完全信任的目光竟叫他愿意为之赴汤蹈火,深深望着她:“既然此玉事关重大,你交给我难道就放心吗?”

楚慕雅的真诚依然是后宫中那道独有的特色,眸中的诚恳让人感动,道:“当然放心,在齐国,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坚毅的目光竟在对视中逐渐柔软,多年修持的如同惊不起波澜的古井的眸子,在那一刻肆意地翻涌着。他从前以为,只有失明的双眼才会有这样的纯净,殊不知她眼睛看得见的时候,那抹纯净依然如澄碧的清潭,叫人心痛,叫人沉迷。

可是这是波谲云诡的后宫,根本不是与世无争的半月谷。

他别过头去,悄然牵动内心深处一缕略显沉重的叹惋,看着她裸露在外的玉柔擎,不由得微微一荡,竟已有些脸红起来。

高僖虽有些少年老成,但内心骨子里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少年,对于情爱之事,虽亲身经历,却一向中规中矩,从未产生过占有的念头,此时此刻这种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竟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狼狈起身,不安道:“时候不早了,你这几日好好养伤,浣衣局我会替你打点,在伤势痊愈之前不必干活,也不会有任何人前来骚扰你。”

楚慕雅急道:“你别走啊,反正现在没人,不如陪我聊会儿天……”

“没空!”

他匆忙离开,脑子有些不听使唤,想要回头看一眼,却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带着冷酷一走了之。

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玉,如同握着她的皓腕,细腻、柔滑。

楚慕雅未尽之语只能说给自己听,失望中带着一丝娇柔的羞怯:“我还没谢谢你呢,你怎么就走了?”

这一场风波,最终还是闹到了秦皇后的耳中。

卫夫人知道此事闹大了,闹到皇帝耳中,必定对自己不利,便拿捏了分寸,刚刚好,被秦皇后的亲信听说了此事。

为了让事情不再越演越烈,秦皇后封了那二人的口,于是,所有沾满血腥之事,卫夫人没有染上半分,通通让秦皇后承担了去,即使日后被查起,也只会和皇后有关。那本来也是她打算牺牲的两颗棋子而已。

可想而知,卫夫人手腕的确高明。

秦皇后叫了高僖进宫,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是而极为冷静地听她从头到尾将此事说了一遍。

“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秦皇后不怒自威,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厉色。

高僖眸若寒潭,回答得极是干脆:“不错。”

“好,好,好!”秦皇后满眼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楚,“为了个女人,你几次三番失了分寸,你忘了三年前那个女人,差点让你一无所有了吗?”

高僖抬眼正视于她,眼中的悲恸汹涌:“儿臣倒希望自己一无所有,可她最终还是合了母后的意,永远消失了。”

“她若不死,你如何有心思夺太子之位?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母后错了,”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冷漠,“不是因为姝儿之死,让儿臣有心争这太子之位,而是她的死激发了儿臣必争太子之位的决心。没有她,便没有儿臣的今日。”

“那有什么分别?最重要的是你是当朝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若是和楚妃纠缠下去,传到陛下的耳中,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那个庄姝死得又有什么意义?”

高僖一声冷笑,眼中是一阵空明的凄然:“儿臣并不觉得当太子就有什么意义。”

秦皇后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下此刻心境:“僖儿,庄姝已经死了,这个楚慕雅不过是和她有些许相似而已,但并不是她,你向来理智,必须清楚这一事实!”

高僖闭眼,压抑的沉痛之中逼出一声仓颉的叹息:“儿臣知道。”

秦皇后见状,心也软下来一些,语重心长道:“从小你都怪母后对你过于严苛,这些年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母后都可以依着你,母后想把最好的给你,选了齐国最漂亮的沛国公千金陆浅容给你当妻子,你说你不喜欢,母后便只好为你得罪了沛国公一家,还得向母后一直不喜欢的左相强颜欢笑。你在楚国遇险,母后得知以后,几天几夜不曾合眼,日夜担心你的安危,可你回来好几天都不曾进宫向母后报平安,母后也依了你,可是这些年,你究竟有没有把母后当成是你的亲生母亲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