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心烦地一边抵制瞌睡,一边耐心解释:“玲珑榜是当年卫国皇后留下来的高手榜单,以卫皇后的名字命名,上了玲珑榜的人都是绝顶高手。我们楚国境内只出过一位玲珑榜高手,就是太子妃徐慧的父亲,不过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徐谦现在是护国大将军,据说也和他父亲不相上下,但是这个传闻没人证实过……”

“是吗?”楚慕雅饶有兴致,“那你知不知道排行第一的是谁?”

“好像是个太监,还是卫国人,卫国都亡国了,管他是谁呢!”

“那第二呢?”

“第二也是卫国人,就是当年的卫国太子,不过卫国亡国后,卫太子也死了,这事天下皆知。”

“那第三呢?”

“第三是……”小希心烦道,“小姐你有完没完?”

“好吧好吧,言归正传,”楚慕雅一边哄着,一边继续好奇,“你说曲令月无缘无故闯皇室行宫所在砀山,却是为何?”

小希不耐道:“有种说法是,在卫国亡国之时,曲令月的族人曾受羯族人洗劫,只剩下她一人。她把她族人还是她亲人的尸骨葬在那个地方,当时那里还只是一座秃山,什么都没有。不过很不巧的是,陛下当年大举修建行宫,便选了那一处地方,于是,她曾经埋葬亲人的地方就被毁了,所以她才丧心病狂的吧。”说着,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可想而知,当年宇文霖给她的并不是他所说的小恩小惠,而是救命之恩,甚至说不好也将曲令月至亲的骸骨给她保留了下来,才会让看起来冷血的她铭记这份恩情,甘愿陪伴他十年之久。

“小希,你说曲令月会不会有可能喜欢雍王殿下,才会愿意陪伴他左右呢?”楚慕雅脑洞大开,只是浮现这个念头之时,心中存了些许异样。

许久没有回答,转头看去,小希睡得正酣,手还极其烦闷地挠了挠鼻子。

楚慕雅十分扫兴,替她牵好被子,自己也陇紧了些,道:“关我什么事,我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睡觉吧。”

两日后,一大早便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月白色绣合欢花流仙裙,以米色为内衬,一头乌发只以玺果素簪斜挽,简约中不失雅致,如清水出芙蓉。小希端来一盘首饰,道:“这些都是小姐从前喜欢的,挑上两只吧?”

楚慕雅看也不看,道:“不过是去赏花,不必如此慎重,这样就可以了。”

小希奇道:“小姐从前喜欢花团锦簇,怎么现在反而偏爱素雅的装扮?”

楚慕雅还算满意自己的妆容,只是在细节处多加抚摸,道:“长大了,口味也变了嘛。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小希还没反应过来,放下手中托盘道:“小姐,我还没准备好呢,你等等我。”

楚慕雅回过头来很吃惊地看着她:“我有说过要带你吗?”

小希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些失望,嘴巴一瘪,楚慕雅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去,赶快去准备吧,我数十下,十下我就走了。”

小希顿时笑逐颜开:“十下太少了,不如二十下可好?”

楚慕雅不理会,已经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

“好吧,我马上就来。”

郢都的繁华在当时乃是天下之最,即便是当年卫国处于鼎盛时期时,卫都的人口才刚刚突破百万,齐国的邺城不足八十万,而郢都人口在最近三十年间,平均都是在一百三十万上下,可谓是比肩继踵。楚慕雅对形形色色的人感兴趣,又因没怎么见过世面,看到好奇的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几人当街纵马,逼得行人纷纷退让,楚慕雅也只好避趋,心中有气道:“天子脚下,竟然如此张狂。”

可是这句话并没有宣之于口,那个骑马的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她诡异一笑,轻扬马鞭,将她卷上马背。

小希惊呼道:“快放下我家小姐!”

那人策马驰行,楚慕雅一阵心慌,表面上却显得十分冷静。看着他脸上一道很深的沟壑,只觉恶心,掐着手指算上一算,微怒道:“原来是羯族酋长,快放我下来!”

那人还从来没见过身陷囹圄还有心思算命的,狂笑:“有见识,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带回我们东胡去,做本王的大妃!”

楚慕雅惊道:“我不要做你的大妃,你放我下来!”

那人笑声越发凌厉,粗壮的手把她钳制得更紧些,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女子又抓又挠那种微不足道的痛。楚慕雅渐感绝望,忽觉面前一股寒气,一条紫色软鞭迎面而来。

软鞭击松了那人的手,也无可避免地在她身上带过,虽然力道绵软,但余力扫在胸口仍不可小觑,只觉火烧一般的疼。她趁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小希惊魂甫定地扶着她:“小姐,您怎么样?”

曲令月以黑巾覆面,赤红着双眼再次挥动紫鸣鞭,鞭子所到之处是一片叱诧之声,一应物品皆应声而裂,碎片到处飞扬。可想而知挥到人身上,足以像烙铁一样在人身上烙个印。楚慕雅蜷着身子向后爬,那个胡人却不顾曲令月的杀机,翻身下马,一把抓过她,几个随从顿时把他护在身后,将曲令月围成一个扇形战圈。

曲令月无心恋战,目标只在那个胡人身上,鞭子舞起几轮花,如一张巨网,将自己护在其中。匆忙打落一阵围攻后,再次挥鞭朝他而来。那人以楚慕雅作挡,本以为曲令月会有所顾忌,谁知她手上力道不减,竟全然不顾楚慕雅安危,来势越发厚重。

那人吃了一惊,竟忘了躲避,眼睁睁看着她逼近。

楚慕雅闭了眼睛等死,一块木头直飞向鞭子的方向,曲令月这才不得不将力道转移。一个白影从跟前掠过,趁那个胡人惊愕之时,将楚慕雅抢回。她重重地砸在地上,却不是很痛,竟是被小希用身子接住。

小希面无三两肉,一身的骨头架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砸,顿时就晕得七荤八素。楚慕雅扶了她起来,边摇边道:“小希你醒醒,你千万别死啊!”

小希气息奄奄道:“小姐,小希福薄,以后不能再伺候您了,在我房间里床下面有一块松动的地砖,那里有小希一辈子的积蓄,虽然不多,但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还请小姐帮我风光大葬的时候,把那些东西随我一起殉葬,还有,万万不能告诉红姑,不然她就会私自扣下,不给我留了。”

楚慕雅顿时大哭,哭的不是她就要死了,而是她临死前竟然还惦记她的钱财,道:“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说些有用的?”

小希咽了一口唾沫,道:“好吧,小姐,其实我一直想吃回我老家的臭豆腐,不知小姐能不能看在奴婢快要死的份上,成全我这个心愿?”

楚慕雅又是大哭,小希啊小希,瞧你这点出息,要不是看在你刚刚接住我的份上,我真想把你丢这不管了。

那边打得正欢,楚慕雅循声看去,却是一个白衣少年与那胡人交手,曲令月被另外几人缠斗住。那少年看起来年纪还小,身手确实不错,只是蓦然一个回首与她目光相接时,她仿佛被什么震了一下,那小眼神,真够犀利的。

她情不自禁走了两步,小希忽而抱住她的腿:“小姐别去,危险!”

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哪里像是快要死的人,楚慕雅愣了一会儿,那胡人又顺势拿住了她。楚慕雅哭笑不得:“我招你惹你了,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曲令月怀中一个机关盒发出三枚黑羽针,直向那个胡人,那胡人只好将楚慕雅推上前阻挡,黑羽针便直向楚慕雅面门而来。

少年一阵惊呼,飞身替她挡住,楚慕雅目瞪口呆,费力挣开那个胡人的钳制。正此时,十几箭朝他们一起射来,那胡人只顾截斩箭矢,一只手有些招架不住,便将楚慕雅放开。

一双修长而苍老的手朝她伸出:“快上马!”

楚慕雅决然道:“先救小希!”

小希亦是决然:“先救小姐!”

楚泽芳不耐烦道:“你们俩别争了,一起上来吧!”

待她再回头时,街道上已经林林立立地来了许多官兵,曲令月早已离去,那个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高僖褪下一身的软甲,道:“多亏了秦朗给我的这件宝蚕衣,不然这黑羽针剧毒无比,恐怕我此时已经没命了。”

孟起看着发黑的软甲,不解道:“殿下和那楚小姐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不顾性命去救她?”

高僖眼底透出一种决然:“我救的不是她,而是索乌。”

孟起惊得眼睛贼大:“索乌?殿下是说那个胡人是羯族的酋长索乌?”

高僖点头:“边境一直不稳定,其主要原因还是东胡人肆意作乱,其中以羯族势力最为强盛,这些年东胡一向与楚国交好,而与我齐国为敌,若能借此机会改变这个局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孟起一拍手掌:“殿下说得没错,边境一直是我齐国的心腹大患,若能立下此等大功,陛下定能龙心大悦,太子之位也就唾手可得。”

高僖收拾行装,道:“我即刻启程前往东胡一趟,你在楚国的使命已经完成,可先一步回到齐国,再转告杜珂,到潼囝关接应我即可。”

外面忽而雷声大震,雨倾盆而下,孟起叹道:“看这天气,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高僖一只手推开窗户,不久前还明媚的城市此时已是乌云满布,笼罩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