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总督府,正从锦衣卫巡查点卯回来的秦禄半道上接到了从京师寄过来的急递。是从锦衣卫大堂直接由缇骑送到大同的,中间只经过秦福一道手,而除了缇骑秦禄则仅仅是第三个见到急递的人。

秦禄仔细盘查后没有发现不妥,询问之后又得知是御马监掌印内书堂协办秦福送到大同交由钦差易天亲启的。秦福这个名字秦禄怎么也不会不知道的,自己的大哥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哥怎么会从都知监掌司的位置升任到御马监掌印还同时协办内书堂呢?真是奇哉怪哉!

没有再多想下去,秦禄不敢耽误片刻,立即进衙去见易天。这样重要的急递,又是从大内发出,其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

“这是你大哥从京师大内让锦衣卫送给我的?”易天接过信札,看着秦禄问道。

秦禄回道:“确实如此,是属下兄长从大内急递给大人的。”

易天心中肯定了答案,也不再怀疑,直接找了一把刀将信札打开。信札中有一封没有开蜡的信,上面写着“大人亲启”四个端正的楷字。

“大人,小心!”

易天很是冷静沉着,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既是你大哥送来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猫腻的。”

秦禄听了,心里一阵感动,他没有想到易天如此信任他们兄弟。此刻,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忠心为大人做事,以报大人对自己对秦家的知遇之恩!

易天虽然嘴上说说,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戒心的,打开信封也是小心翼翼,深怕出什么意外。在没有打开信之前,天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万一信上有毒或是要挟他的呢?再者,这秦福他也没有见过,又怎么会忽然投效自己?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易天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把信打开后,易天铺开信纸仔细阅读了起来。

信的大致内容是:奴才秦福拜见大人,奴才先得大人知遇,后又为道长行事,今得知大人对我秦家上下是恩比天高。奴才虽是刑余之人,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生愿以残躯供大人驱使,无悔无憾,忠心可昭日月!奴才知道大人远在大同,对京师之事不甚了解,奴才在此为大人陈详。

道长已经秘密将昏君击杀,现坐在大内龙廷上的是一傀儡梁文而已。时下京师局势与我大利,司礼监李芳等已被打散分任各司,奴才兼着御马监的差事,腾骧四卫皆在奴才掌控之中!大内之中道长先后调入缇骑,此刻大内是以大人的锦衣卫为众。道长托奴才转告大人,还请大人务必早日回京,一切大事还等大人回京定夺!奴才秦福叩首。

易天的大气都没有出,看完之后立刻将信烧毁,然后派秦禄一个不轻不重的差事打发走,一个人开始坐在太师椅上回忆着秦福在信中陈述的一切。

“陆吾,他,胆子可真够大的!”易天心道:“看来,宣大的案子只要手里有了证据,那就是得心应手的了。”

皇帝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还有什么畏惧的?内阁那帮老臣么,皇帝一道圣旨他们还能抗旨不尊?就算是普通的中旨他们也没办法,直接绕过内阁下发的中旨,内阁不承认不代表下面的人不会不遵从。

右手食指在桌上不停地敲着,易天忽的抬起头小声说了一句:“事急从权,一个月之内必须结案!”

正当易天改变想法时,他立刻休书一封给陆吾。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向前走。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帮助陆吾分析形势,尽量避免发生血腥之争。以陆吾的聪明智慧,足以应对京师之变。

易天在信中明确转达了自己的意思,其一控制宫禁掌握主动,第二打压内阁,亲近六部七卿,第三重用锦衣卫,停止向东厂供应人员,彻底架空东厂。如此等等,总而言之,易天就是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切都变成定局!

京师皇城,东阁。

以往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召集内阁六部以及诸大臣议事已经变成了过去,今日是新任御马监掌印内书堂协办秦福与内阁大臣与六部主副官会揖照例议事。

“阁老,可以开始了!”秦福端坐右首,微微一抬眼皮,缓缓发问道。

“人都到齐了吗?”坐在左首的内阁首辅夏言清了清嗓音,也问了一声。

“首辅,秦公公,人都到齐了!”下面专门负责点卯的兵部侍郎回答道。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今天的阁议开始了,咱们还是老规矩,从六部开始,一个一个来!”夏言看了看秦福,颇有深意的说道。“……”

从吏部开始,六部一个个开始汇报工作,小事儿直接讨论解决,大事汇总意见之后上报,请嘉靖帝圣裁!不对,现在是请梁文过目才是。

六部的过场走完了,时间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大臣看上去有些疲累,毕竟能够参加议事的大臣最小也是年过半百的吏部侍郎,所以身体自然不太好。所以一个时辰过去,连诸官面前的杯子里的茶水都续了几回了,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醇香了。

“礼部可有折子?”

“首辅,尊皇上圣旨,今岁恩科提前一月,各地的大试结果初步统计都在这里,请首辅过目!”礼部尚书次辅严嵩打了个哈欠道。

“秦公公,还是司礼监先?”夏言微微一抬眼皮,不紧不慢的的问道。

“哦?对了!秦公公是身领御马监掌印兼内书堂协办,还没有正式入司礼监……”兵部左侍郎言语不善,想趁机给秦福难堪。

秦福丝毫未被影响,只是淡淡道:“相信首辅和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了,司礼监的李公公已经去了南京接替守备太监了,黄锦几位公公也都去了都知监、尚衣监、神宫监任掌印了。”看了看诸官,秦福当众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司礼监已经没有人了,皇上的圣旨是命咱家任内书堂协办,暂代司礼监事!”

众人不觉吸了一口冷气嘶了一声,都是表情一震,之前对秦福的轻视都消失了一大半。

夏言的手一抖,就连一向不漏声色的瞿銮、顾鼎臣二人都是脸色变化可见,深藏到底不露狐狸尾巴的严嵩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秦公公,大伙儿都知道您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下面的人不懂事您可别计较啊!”夏言拉着老脸硬撑出一张笑颜,看着十分变扭。

秦福也知道适可而止,他并没有把那些嘲讽听进去。现在,大事为上,他必须把个人恩怨荣辱抛在脑海,先了解内阁和司礼监之间的规则然后办事才可以事半功倍。

“阁老说的哪里话?咱家蒙圣上皇恩,才有幸与各位大人一起议事,还是朝廷大事要紧,你们继续啊!”秦禄一个人坐在右边,下面四个空位一个人也没有。左边的夏言身后则是六部尚书和内阁大臣们,这样就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那继续吧!刚才说道哪儿了?哦对了,是恩科事宜吧?现在各省府的会试还刚结束,现在说说结果怎么样?”夏言结果严嵩递过来的票拟打开。

严嵩咳嗽一声,开始讲道:“这是江南各省的提名,这是西北三省,哦,对了这是奴儿干都司的名单……”

“两位阁老,山西大同府的奏折,说是有刁民造谣鞑子入侵,要延迟放榜,这份名单上的头名解元叫朱珏的……”

“嗯恩,什么?延迟放榜,给老夫看看。”夏言伸手接过名单。

东阁议事结束后,梁文下旨在西苑接见六部七卿和内阁大臣。

由于内阁大臣也身兼六部差使,如严嵩既为内阁大学士又是礼部尚书,许赞也是吏部尚书,张瓒则分管兵部。掌控着,尤其是兵部和吏部两个重要的衙门,吏部还是六部之首其尚书甚至有称呼为天官!可以说和内阁首辅平起平坐的人物,但是许赞有是与夏言私交甚深,政见也相同,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合。这样以来,内阁算是真正成为了上承天子下接百官的中枢机要了。

“秦公公,皇上召见究竟是为何事?”严嵩上前拉了拉秦福的袖子,趁着空挡往里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秦福暗自收下的银票,拉着严嵩悄悄嘱咐了一声:“阁老,待会皇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皇上高兴了什么大事都没有了。”

严嵩慢慢品味着秦福的暗示,又往秦福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由于夏言几个都走在前面,所以二人之间的偷偷摸摸并没有让人察觉。很快,一众官员便到了西苑,宫门前的值守太监和秦福对了令牌,然后大臣们便跟在秦福身后进了玉熙宫。

“臣等拜见皇上……”大臣十人全部下跪山呼万岁。

梁文一声平身,众官这才看见时隔半月未见得皇帝。梁文此刻身着八卦道袍,头戴香叶冠,一撇八字胡有些不伦不类。

“各位臣工都辛苦了,酷暑时节也要衣不解带为国分忧,朕看了也甚为爱卿们的身体忧虑。”梁文从帷帐里走出来,头上花草编制垂下的细纱,一身青衣道袍步履轻盈。

“谢皇上关怀!”十位大臣刚起身再次跪下谢恩。

梁文假惺惺地笑着:“所以为了朕十分不忍见诸位爱卿的身体受苦,今日特赐你们一人一顶香叶冠。”

梁文刚一说赐香叶冠,以夏言为首的大臣们都是云里梦里的,没有回过神来。

跪在地上的严嵩回想起刚才秦福说过的话,他立刻起身谢恩。此刻,早已有太监端上十顶香叶冠送上来,严嵩接过面前的香叶冠,二话不说立即摘下官帽胡乱的套上香叶冠。

“皇上体恤臣下哎,实乃我等臣工之福!皇上圣德,唯皇上千秋鼎盛,大明社稷万代相传!”不得不说,严嵩拍起马屁来比任何人都懂得时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