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陆吾在京师的突然出现,加上夏严两党明争暗斗,如今表面是一片平静,可暗地里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却正交织着碾压着无声的北京城。暗流涌动之下,京师因为党争和两京两吏部京察二事弄得暗无天日,地方各省也因嘉靖帝的一张圣旨而惶惶不安。

七月初,皇帝下给远在大同的钦差锦衣卫指挥使易天下旨。

大致内容为:士子寒窗,三试入阙,皇恩浩荡,授尔为官从政。理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哉!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在畿身负家国荣辱,莫不兢兢业业以社稷为重;为官一方之父母,莫不夙兴夜寐以谋黎庶福祉,安敢上欺君父下负子民耶?宣大三镇三府粮饷军械贪墨之案,卿务必查实!若有不法,有案具凭,不论身居王侯或为封疆大吏,悉数抄没家产充归国库,九族之内押解赴京,朕躬亲而御审!御审,还不论王侯和封疆大吏,九族之内押赴京师待审!

这是明摆着的灭九族,御审,皇帝御审的案子不是谋逆大案就是欺君大不敬,说是御审不过走个流程,御审的犯人能逃过一死吗?除此,朝廷向两京一十三省各州府颁发太祖皇帝亲书的戒贪令,工部还将会向各省州府下谴工匠修复自洪武以来所有官府及有司衙门前的戒贪石。一连串的行动,这下子天下人都明白了,皇帝是真的发怒了!

嘉靖帝的反应是内阁大学士们和六部都察院的部院大臣所始料不及的。底下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吏都是人人自危,皇帝盛怒之下,触到霉头的恐怕不死也要扒层皮!特别是那些身居要位,在任上从中贪墨渔利不少的官员,此时那些纷纷联络好友和上司老师,无不上下打点以图自保。内阁首辅夏言,曾经主持过五次恩科考试,是以用门生故吏遍天下来形容他的人脉也不为过。此次,那些在京的各个衙门有头有脸的堂官和司吏,凡是和夏言有些关系,哪怕照过面的官员都悄悄给夏府递了帖子。能得到首辅的护佑,那这次大祸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不止是首辅夏言,次辅严嵩和其他四位内阁大臣,甚至是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多多少少接到了来自京师皇城附近各个有司衙门官员的帖子。京师都如此,地方各省的局势就更为复杂了,各省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三位堂官也都接到了下属官吏的效忠信和投报帖子,不是表忠心就是暗示归附,明着笑谈风月底下里频频暗送秋波。那是一个你情我愿,哪怕是在百姓眼里的那些青天大老爷动作都是在普通官员之前,这随波逐流的就更是数之不胜了!

京师风起云涌,大同府也并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易天与陈琬儿一行抛开钦差卫队先行一步来到大同府,第一站就是九边之一的大同镇。身为五百锦衣卫的百户秦禄也从一个小旗连升三级,为了易天和陈琬儿二人的安全,秦禄暗中安排了五十锦衣随行,就跟在他们身后距离不会超过四里。

此时,易天化身一名秀才,而路引和身份也早已准备好了。今年适值大明嘉靖十八年三年一度的恩科,也是嘉靖帝御极以来的第六次恩科,所以山西各州府的秀才和举人们都将参加大试。只不过有区别的是,秀才们参加的是乡试,而举人们则要不远几百里赴京师参加会试。秀才为的是中举,举人们则是为了三年期待已久的会试能够考中贡士,然后才有机会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参加了殿试即便得不了头名状元,点不了头名三甲那也能混个同进士出身。到时候会被安排到翰林院修习三年,之后有机会调入六部观政一部分时间,没有门路的则会被下放到有缺的地方当个知县、知州的父母官。只要一入殿试,那就是鲤鱼跃龙门。苦读十几年,考得生员拿到秀才,层层过关斩将到殿试,那是需要真才实学的,当然也缺不了门路和好的主考官。

大明每三年在京城举行的一次考试为殿试,也成廷对,乡试次年,即丑、辰、未、戌年春季,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又称礼闱、春闱,考三场,每场三日。考中者均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会试後贡士再由皇帝亲自御殿覆试、择优取为进士。殿试试期一天,依成绩分甲赐及第、出身、同出身,然後释褐授官。

无论县试、府试、院试还是乡试、会试、殿试,每场大试的主考官和考生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千万不要用后市的眼光来看大明科举以后的师生关系,否则你就是大错特错了。东汉时称儒学宗师亲自授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东汉中后期,渐与宗师形成私人依附关系;魏晋南北朝时成为世族豪强地主的一种依附。东汉入仕主要通过察举、征辟,又需官僚举荐,于是大批追求功名利禄之士纷纷投靠以儒学起家的官僚门下充当门生。门生投靠宗师举主者日多,对门阀大族的形成和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充当门生,不仅要出财货,致赙赠,还要为主人奔走服役,甚至要为主人行不法之事,门生要以君臣父子之礼事宗师举主,主子死了要服三年之丧,并继续侍奉其后人,形成一种世袭的臣属关系.魏晋南北朝时期,作为依附人口的门生,大致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门生属于被剥削阶层,常用于军事活动或生产活动,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当于部曲、佃客。另一部分门生是比较富裕的庶族地主,他们为了提高社会政治地位,求取官职,往往通过送礼行贿,去投靠高门世族。唐代科举考试,考生得中进士后,对主考官亦称门生,虽有投靠援引之意,已非依附关系,后世门生,主要是单单就指学术上的师承关系。

所以,主考官和一部分愿意上门拜访主考官的学子是牢不可破的亲谊和利益关系。至于那些考试后没有或是不愿意到主考官家里拜访的学子,那就和主考官没有任何关系了。夏言和瞿銮都做过会试的主考官,所以投效夏言的官员大多就是门生,加上夏言本就是柄国大臣,所以这棵大树是不缺人来巴结的,当然有些人根本和夏言没有交集也不是师生关系,但是夏言不在乎,所以夏言的门生故吏的确可以说是遍布朝廷上下的。嘉靖帝之所以扶持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如果严嵩有朝一日风头正盛压过夏言,也许那时夏言对于嘉靖帝就没有了价值,那时就是夏言乞骸致仕的那一天。

按照旧制,八月二十五贡院开考,届时全城举子齐聚贡院广场。但是,今岁嘉靖帝特下旨乡试同行,所以基本上今年的考试的前所未有的庞大。光是山西省的学子就近上万,看着那贡院高高的大门后面便是一排排供考生考试的号舍,秀才们排着队缓缓往大门口挪动接受检查,一旁的军卒像是防贼一般死死的盯着秀才们,其中竟然有不少衣着显眼的锦衣卫。

易天提着考蓝东张西望的随着人群蠕动,一个时辰后终于挪到贡院南三号入口正门处,抬头看贡院大门的木牌坊上金光灿灿的大幅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为国选贤’四个大字,颇为有气势。

本来是不愿意来参加什么会试的,但是为了了解山西的局势他必须亲自体验一下山西的大试到底有没有舞弊。

顺着易天摆头的方向看,只见大门口几十名士兵排成一排组成卡口,两名悬着腰刀的贡院士卒正对着一名脱得只剩单衣的秀才上下其手,不由的大吃一惊。

“这是……”易天满头雾水,难不成还要脱光了?

排在易天前面的一个秀才听到易天的话,回过头解释道:“近几年的乡试,四川成州府出了舞弊夹带大案,有人将小抄藏在内衣里带进考场,这不,前年礼部和吏部就下严令,要求进场考生一律脱衣检查,别磨蹭了,快脱吧。”

易天当真郁闷的要死,左右看看冗长的队伍都在脱衣服接受检查,为了混进去他只得硬着头皮缓缓结衣,终于到了卡口,两名专事搜查的军士检查了考蓝之后,四只枯瘦的爪子便摸上身来。

“好了,过去吧!”好像易天身上有什么东西有压制人心的作用,那军士都不敢直视易天,大致搜了一下也没让易天脱衣服就让他进去了。待回过头,那军士才回神,正巧易天转过身与他对视一眼,易天对他投一个莫名的微笑,那军士向易天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盘查下一个考生去了。

“开卷!”四名考官站在不同方向,还不停地巡视着,考场外面则是大批的军士把守,这些军士都是大同前卫和后卫随机抽调入城参与维持考场秩序的。

易天看完题目,打开淡黄色考卷便开始挥笔大肆答卷。对于这样简单的试题,易天简直就是一挥而就的,略作思考易天就文思泉涌般,加快了书写速度,很快试卷上就跃出十几行狂放的颜体行书。周围的考生都十分安静,全部埋头回答卷子,倒是西南角落里的一个较胖的男子正悄悄左顾右盼着,眼下连卷子都没有打开,毛笔也没有沾墨,不过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着实奇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