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小区斜对过的社区医疗中心，在一张有点儿生锈的病床上，李瞎子哼哼叽叽地躺着。

开心交完押金，提着一袋子药，来到病床边上，把袋子扔到他肚子上，“别装啦，不朝你要钱。”

李瞎子马上不哼叽了，“谢啦，小兄弟，哎哟，好久不跳了，换作当年——”

“遇到仇家了？”开心靠在窗台上，微皱眉，他不喜欢医院，让人十分不舒服，而且上回在玛丽亚医院，守护小宝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十分不好的事情，虽然现在他倒是有点儿期待秦云忠会来，那样至少会碰个面，从话语里摸到点儿什么，然而他们毕竟不傻，刚出现在犯罪现场，跑都来不及的事儿。

“谁知道是哪儿来的，”李瞎子唯一一只还算正常的右眼眨巴眨巴的，开心是何等样人，从小看别人脸色长大的，几乎马上就认定这货不打算跟他说实话，正想着怎么炮制这老油条的时候，外面风尘朴朴的走进来一个警察。

开心只好暗叹一声冤家路窄。

是孙浩，孙队长，好久不见，他的气色也没有见好，右胳膊还有点儿不太自然，看来伤没有完全好，看到开心在这儿，他也有点儿意外，不过也没有马上跟他打招呼，只是当作没看见。

“哎哟，我的孙队长，你可来了……”李瞎子居然认识他，连忙起身，一副见到亲人的样子，张嘴就要嚎丧。

“憋回去！”孙队长一瞪眼，“你敢嚎我马上转身就走！”

李瞎子的表情来得丰富，收的也快，“没呢，没呢，这不是激动嘛，孙队长，今天要不是我福大命大，造化大——”

“闭嘴！”孙队长跟训狗一样，一次就往外嘣几个字儿，“说重点，是不是又下水了？”

“没有啊，”李瞎子正要说话，猛憋见开心，来了个急刹车，啥也不说了。

“得——”开心只好出去，“马的，花钱救个人，连听会儿墙角都没门儿，这年头儿，真特么现实！”

别看这老小子平时嘴巴没把门儿的，关键时刻还真兜得住风，难怪能活这么大岁数没被砍死。

开心出了病房门，马上就听到后面两人嘀嘀咕咕的，他当然不会就此罢手，等在走廊里，拐进消防通道里，忍着楼道里刺鼻的烟味儿，戴上眼镜。

装药的塑料袋里，他放着一只纳米机器人，把两人的声音忠实地转发到自己的眼前，连李瞎子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孙队长，我这回真是冤死了，那两个家伙一来就问我十几年前的事儿，我嘴多严哪，插科打诨地乱说，结果上来就揍啊，根本不是要聊天的样子，往死里打啊……”

“行了！”孙队长不耐烦地，“哪儿来的？路数清楚不？”

“像是外国来的，那股子香水味儿特别，兰开斯特的爷们儿有谁抹这个啊，年轻人要是抹，直接大耳刮子抽丫挺的——”

“说重点！你都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

“你再编？马的，我还不知道你！快点儿！不然你再从楼上跳一回吧，摔不死，也有人帮你。”

“哎我说，就是——太疼了，我想挺住的，就是问秦云贞的儿子的事，13年前，那起见义勇为的案子，其实什么见义勇为啊，就是冲那小子来的，当时新闻不都有吗？道上的人一看就明白，一个诱饵，另外四个动手，会点儿武术顶蛋用，咱们哥们儿放倒的会功夫的又不只一个。”

“你参与了？”孙浩一下子严厉起来。

李瞎子慌了，“没呀，我哪儿敢，杀人啊！给多少钱也不能干哪，那五个人完事儿以后就失踪了，后来从霸爷那儿听说好像是有人出了大价钱，只为做掉那臭小子，还有他儿子也不能放过，天杀的，他儿子才一岁多点儿——”

“有活口没？”

“这个真不知道，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被灭口了，这种事儿十几年前还不是每天都有，谁关心哪，顾好自己就不错了，霸爷一被枪毙，就更没人提了，哎对了，赵强没准儿知道，他以前跟过霸爷。”

“他说不了话了，死刑，立即执行，上个月刚判的。”

“那我也没招儿了，霸爷听说当时接这个活儿的时候脾气特别不好，又摔东西又骂人的，好像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子跟他还有点儿亲戚关系，他也挺喜欢那货，生意上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行了，把你的嘴闭严实点儿，想接着过你的退休日子就再也别沾这种事儿，换个住处，用不了多久那俩人说不定就走了。”

“您认识？”李瞎子不干了，“孙队长，您得交个底，我当初给您当线人可是出生入死，现在不能卸磨杀驴啊！”

“不想死你就在嘴上挂把锁！”孙浩此时一点儿面对开心时的威严都没有，只是杀气腾腾的，眼冒寒光，“我先把丑话说前头，祸从口出你不是不知道，傻了巴叽什么都往外冒死的只会更快，这道理你比我懂！”

开心在外面听的心惊胆颤的，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查到的事儿，居然就这么轻松地在今天得到了线索。

说不在乎自己出身是假的，开心有时候也想自己的亲爹妈是个什么样儿，在哪儿享福，尤其是碰上一个什么风雨都帮他抗的干妈，他就更想把事儿弄清楚，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有了意外的转机。

“能找到吗？”开心有点儿心虚地问，“黑洞系统，我想找到十三年前的新闻。”

“肯定不会在网上，”黑洞系统笃定地，“大嘴怪可以联网搜索，多半会在市立图书馆有记载，只是太久了，想要查到恐怕不是一般人能碰那些原始资料的。”

“咔咔……”病房里有皮鞋的脚步声传来，开心连忙想下楼梯，冷不防一脚踏空，眼看着就要摔下去的时候，后面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来。

孙队长拍拍开心的肩膀，“小心点儿，赶时间？”

“没有，”开心有点儿心虚，“孙队长，这么巧？”

“不巧，”孙浩波澜不惊，“奖南人介中年，退出江湖的老混混一共278个，今年上半年因为伤病还有意外，再加上原来的仇家寻仇，死了46个，还有24个重新干起了老本行，上岸还能老老实实呆着的不多，不用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是重案大队大队长，从我刚从警校毕业，我就跟这些人打交道，就好像你常年跟垃圾打交道，一眼就看得出哪个瓶子能卖钱，今天什么价儿，是一个道理，没什么大不了。”

“还是孙队长英明，”开心佩服死了，“那就不耽误您办案，我先撤了。”

“你见过那两个动手的人吗？”孙队长在开心背后问。

开心脚步停了一下，“没见过，就看见他跳下来。”

“真相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你知道了就会很高兴，”孙浩突然说起了鸡汤，“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