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输之输，非赢之赢，抱歉，我有点胜之不武，在你们真正的军人看来，真的是有些卑劣下作了吧。”

陆羽苦笑一声，坦然说着。

“最近一段时间，”乞丐缓缓坐在了地上，谁也不看，就只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沙盘，轻声细语的说道：“朕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才是对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开疆扩土应该是好事吧，虽然看起来有些是朕的欲望，但实际上呐？百姓们就是喜欢胜利啊。有趣的是，国家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能用一场胜利去解决！胜利，会给百姓们带来好心情，同样的，也会给他们带来实惠，每一场胜利，都是一次抢夺的盛宴，那些战利品回到国内，便成了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事情。鼎盛之时……在田国可以看到万国商品，凌国最珍贵的陶器，成了百姓们每家都有的饭碗，火绒国精美的绸缎，原本只有贵胄才能享用的东西，是百姓们身上随意的衣物……拥有的太多了，即便是短时间的失去，比如天灾，比如人祸，比如叛乱，那些让人绞尽脑汁都无法解决的事情，却只需要一场胜利……仅仅是一场胜利。所以朕一生都在追求着胜利，但没想到，最终……百姓们却容忍不了一次失败。所以朕不停自问，到底是智谋，还是武力，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

陆羽看着他，一脸迷惘的他，本想给他讲一个故事。

讲一个……力量的故事。

拥有力量的人，和没有力量的人，在处理一件事上，会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但其根源都是相同的，就是……都会使用最简单的方法。

就比如一顿饱饭。没有力量的人若想要得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每日劳作，春播夏耕秋收，掰着手指计算着日子，让自己的粮食可以满足自己家里的消耗。有些事情明明他们也可以去做，比如在耕作之余，到山上打猎，或者与人交易换些零用，或者出卖体力，去帮其他人劳作，换取一分报酬，这都可以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但……太难了。他们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得到自己的所需。

等有了力量，有了权势。

修为者，或者腰缠万贯的人，如果想要温饱，就不会去选择耕作，因为耕作对他们而言，又是更难的事情了，他们有更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个乞丐，也是一样。他想要自己的国家强盛，想要让自己百姓过得美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打仗，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就选择了这个，没有远见的，注定要失败的，选择了一个做起来最容易，但实际上却越来越难的事情。等到他见识了日后的艰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到那时，却什么都已经晚了。

是的，百姓是忍受不了哪怕一次失败的，不是百姓忍受不了，而是那种依靠着战争掠夺而得来的一切，那种超越了百姓生产能力所享受的生活，消失了，他们自然就忍受不了了。

这是一场注定的失败。

但……陆羽却最终还是没有讲这个故事，没有这样说。

而是长叹一声，又笑了笑，仿佛没有对任何人，而仅仅是自己自言自语。

“千秋万载……这句话，每个国度都会说，但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假话。正如众人总说的万岁……呵呵，一个人，普通人，能活过百岁都算是不容易的了，却还妄想着万岁，这本身也是自欺欺人吧。或者说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国度这种东西，跟人一样。出生时，孱弱，经不起风浪。随后成长，变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鼎盛。直到巅峰，相当于人们的壮年吧，然后……就急转直下，衰弱，衰老，身上每一块皮肉都好像是累赘。皱纹，太过多余的皮肤就这样拧在一起，却没有血肉的支撑，让它们成为累赘。骨头，没了心血的填补，让它们越发脆弱，经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冲撞。也许……就像人类一样，人类习得修炼之法，再次恢复鼎盛，甚至更高，对于国家而言，应该就是中兴之势吧。但修为者，也是人，也终究会慢慢老去，熬不过时间的折磨，最终死去，正如国家。千秋万载？多么的可笑，只要能在任期之内，国家不亡，其实就算是一件足以令人高兴的事了。”

陆羽说完，又长叹一声，看着乞丐问道：“你说，这个道理对吗？”

乞丐抬起头来，看了看陆羽，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无奈，有些冰冷，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原本，朕是准备借由这次机会出去的，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用不着了。”

说罢，他手臂一晃，那巴掌大的牌子就进了陆羽的手中。

陆羽低头看了看，发现木牌上只刻着三个字。

王权令。

“这块牌子，是你赢的，也是你应得的，不过朕也恬不知耻的还想外加一个条件。”

陆羽拱手道：“请说。”

“朕只希望，朕没有成为那亡国之君，田国也会灭亡，但必须在朕死后，才能灭亡！”

陆羽一愣，随后苦笑道：“我记下了，只不过……看你中气十足，修为惊天，就是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乞丐没想到陆羽会有这么一问，也是愣了愣，然后真的低头仔细演算了一下，好一会才抬起头说道：“阳寿，还有九百年。”

“呃……”

陆羽的眼角一阵抽动，随后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而且看你明明受困，这修为却也从未落下，怕是以后还会有所突破，看来千年……是最起码的了，呵呵，看来我真的是接受了一个很艰难很艰难的任务啊……”

“若不难，”乞丐说道：“从你进入那断世之门时，便已经死了。”

“好吧，我尽力而为好了。”

陆羽摊了摊手，无所谓的说着，却郑重其事的将那块牌子放入自己的怀中，而非扔入储物手镯之中。

乞丐看着他说道：“朕直到你有储物手镯，想当年……朕也有这么一个。”

陆羽笑道：“有些东西，还是贴身放着的好，起码可以时时警醒自己。”

“如此便好。”

乞丐摆了摆手，又转头看向了老头子和老臣九九，眯着眼睛，突然又是一笑，说道：“你们很好，但也不好，可终究还是很好。”

说完，便站起身来，仰起头看着那高高的洞顶。

“积攒了多少年？一千年？两千年？记不清了，或许只有几百年？”他犹自嘟囔着，然后对老头子说道：“你来帮朕一下。”

老头子根本没有问乞丐要他帮什么，却第一时间哭了。

无声的哭泣，走上前去，使出全身的气力，在双手之中揉出一个圆形的能量球。

乞丐看了看，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然后才转头对陆羽说道：“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能成功……朕与你再战三千回合。”

“哈哈哈哈！”陆羽飒然笑道：“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

他表情一正，用难得不玩世不恭的声音，认真的说道：“勿要妄自菲薄，如今田国之内，你……依然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