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的脚并没有在下一步迈到天上去,而是落在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甚至因为台阶过高而险些摔倒。

一个慌乱,一个傻眼,一个却在咯咯的发笑。

陆茜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小阮怀中不想下来,却硬生生被扔下来的小丫头‘零’,再看看前面正傻笑着转头看向她们的陆羽,突然脑海中生出一个‘地府恶魔带着噬魂罗刹残害人间’的景象,忍不住心中一阵胆寒,而随后她又看到了小阮,脑海中的画面便多出一个‘跟随在一旁的狐狸精’,立时不爽起来。

不管好坏,即便是很坏,陆茜也希望能有自己的位置。

此时陆羽深吸一口气,然后皱了皱眉头,转头说道:“喂,还等什么?快点走吧。这血腥味太重,熏得人恶心。”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觉得这里是‘家的味道’。

这是一种变化,也许陆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所带来的意义。

陆茜这才松了口气,随众人一起走出这片‘地狱’。

……

“如今郭启林这个太守死了,怕是临江城会乱呐,这里还是不安全,要不然我们……”

陆茜担忧的说着。

可是她面前的几个人明显是没心没肺!

陆羽摸着下巴,正指导零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尤其一个在他成为‘马步’的动作,着实算得上是惨绝人寰,陆茜经历过,所以知道这看似轻松的动作,但在持续了一个时辰后会变得多么困难与痛苦,可是这小丫头竟是毫不在乎,还一脸的喜气,大眼睛滴流乱转,明显对小阮手中托盘上的吃食更感兴趣。

小阮自然是做饭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却只弄出够陆羽一人吃的量,一个小托盘都没有装满。

这样的举动,就差在小托盘中写上‘送客’二字了,可是陆茜也有自己的想法,这里毕竟是她家,与陆羽是姐弟,应更亲近一些,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撵她。

而最让陆茜有些气恼的,就是花千树。

几个人从太守府回来,就发现他已经在这了,坐在小院子里面直勾勾的盯着树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十分陶醉。

然后等陆羽回来了,他却什么都不说,也不走,就这样待着,时不时跑到屋子里面去烤点什么,蹲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大部分的时间就是看陆羽教零练武,自己也在一旁比划着,仿佛也在回忆‘痛苦的过去’。

直到陆茜说了四五遍,陆羽才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就是太容易杞人忧天了,这天没塌呐,即便是塌了,也有个高的人帮咱们顶着,怕什么?”

陆茜翻了翻白眼道:“个高的顶?怕是他们自己跑的比谁都快!尤其现在还蹲在墙角的那三个老家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绝对的不中用!出了什么事九成九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哎……”陆羽无奈的转头说道:“好吧,那我跟你打个赌……”

“我不赌!我从来都没赢过!”

陆茜说的理直气壮。

“呃……”陆羽一愣,随后笑道:“好吧,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严重,虽然太守大人是死了,但这临江城……哼,从天灾降临至今,又何曾依仗他来管理过?所以他便是死了,那也就是死了一个人罢了。现如今临江城每天死的人多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

他的理由很奇怪,因为有些事情他不想说,他想要陆茜自己想。

……

“阿嚏!”

陆茜口中‘墙角三人’,其中廉膑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皱眉道:“莫非是着凉了?”

素袍老者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的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拉开一段距离。

“师兄你……”

“老夫身子弱。”

合情合理。

信德王稍显疲惫,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你这文弱书生,倒也能坚持这么久。”

素袍老者道:“不劳王爷挂心。”

“哼,”信德王冷哼一声,随后道:“不过如今临江城太守都被人灭了门,而临江城中各势力,包括老夫自己在内竟都无所察觉,这件事透着诡异。不过当务之急,是要预防临江城的内乱,若是真的乱起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素袍老者轻轻一笑,说道:“看来王爷是着急了,不过……您那位陆小友可都没有着急呐。”

“恩?”信德王疑惑道:“对此老夫也十分疑虑,按道理陆小友不会连这种事情都看不透,怎么还会如此淡然处之?难道不知凶险在近,满城乱局也在顷刻之间吗?”

素袍老者摇头道:“她不是想不明白,兴许……是想的很明白,比你我想的都要明白。之前我就说过,现如今这临江城中的‘权、力、法’,可都不是他太守府所拥有的,而是我们面前的这个粥棚。还要粥棚还在,法度便在,临江城又如何能乱?王爷请看,从日出消息扩散,到如今日上三竿,怕是满城人都知道了这场惨剧,可您看这粥棚前面的队伍,比往日稍有变化吗?”

信德王根本不用刻意去看,他从早晨起来就已经一直在看着了,同样的面孔,同样的队伍,同样的平静,如果除却人们的小声议论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小小粥棚……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哎……”信德王脸色惊喜,却同样显得无力,苍老。“老夫看来真是老了……”

却便在此时,陆府的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女子。

她一身粗衣,明显是下人,但施粥众人还有周围维持秩序的兵甲,看到她后都恭敬的欠身,甚至目光都不敢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女子每路过一人,那人便恭声称道:“见过姑娘。”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姑娘的身份很低微,她主人的身份也高不到哪去,但尊敬却从不会减少,因为这些粮食便是姑娘提供的。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与之熟识的人才敢小声的称一句:“小阮姑娘。”

小阮走到粥棚之前,微微抬手示意,施粥的动作就都停了下来,腾腾热气的锅盖被盖上,勺子被收回,简单的一个挥手,好似控制着生死。

灾民们看到这一幕,惊恐的如同看到得之不易的生命被一手斩断,心中焦急凄苦,但却没有质问声,唯一有的,就是一阵悲泣。

“这小姑娘要干什么?莫非要停了粥棚不成?!”

素袍老者在马车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跳了起来大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