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三十一年冬

徐州当地一富家老爷的亲眷在回家途中遭遇大雪封路,一行人进退不得。

“母亲,这场雪什么时候下完呀?”

在马车里用被子裹成一团的男孩伸着脖子仰头好奇地问,他脖子上用红绳串着的几颗灯笼形银铃铛随之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孩的母亲有些忧愁,她担心这场下不尽的大雪,更担心她的孩子赶不及到安全的地方就落地。

回答男孩的话语说道:“等老天爷下够了,雪就会停了。”

掀开车帘看外面白茫茫的天地,她紧锁蛾眉,手掌轻柔的抚着肚子,她怀胎十月,眼见着瓜熟蒂落的日子就要到了,偏偏这大雪封了前后的路,难不成真要在这路上生下这个孩子不成?

男孩趴在被子上,双脚晃来晃去的,圆碌碌的安静“母亲是给我生弟弟呢?还是妹妹呢?”

“那你是想要弟弟呢还是妹妹呢?”妇人扑哧的乐道。

男孩想了想,稚气的说道:“妹妹比较乖巧,我要妹妹。”

“好,妹妹很快就会出来了。你长大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她知道吗?”妇人爱怜的摸着男孩的脑袋。

男孩乖巧的点头,脖子上的铃铛轻动,他肉乎乎的手放在他母亲鼓鼓的肚子上,认真的说道:“我会当个好哥哥的。”

一日后,马车艰难的行驶在雪路上,雪天路滑,当车轮子陷进一个凹处时,整辆马车忽地倾倒到一边,把车里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妇人因此受惊,觉得下身一股热流流出,竟是羊水破了!“母亲!”见着母亲捂着肚子,开始有异状,男孩害怕的望着她。

“夫人,哎呀,这小祖宗赶不及的要出来了。”一个嬷嬷惊诧道,连忙叫人把马车给扶正了,该下马车的下马车,好腾出地来准备让妇人生子。

见着男孩惧怕的样子,妇人安慰她的孩子道:“不用怕,妹妹很快就要出来了,很快。”

周围支起简陋的用布做成的围屏,男的全部远离被打发去捡柴烧热水,只余妇女们进进出出马车的帮忙着。

男孩被人带下了马车,在一旁焦急的等候,他害怕,害怕极了,母亲压抑的呼痛声让他很慌,他手不自觉的握紧自己脖子上的铃铛,铃铛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等了多久,男孩等到双脚都被冻僵了,身子冷冰冰的时候,属于初生婴儿的啼哭终于从马车里响起来。

男孩大喜,眼睛闪亮亮的一蹦两跳的不顾妇女们的阻拦上了马车,马车内浓重的血腥味让男孩心惊,但那小小的婴儿的存在让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手指轻触婴儿的脸好奇地问:“这是我的妹妹吗?”嬷嬷回答道:“是妹妹。”

看够了妹妹,男孩望向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呼吸微弱的在睡着。

夜晚,他与母亲还有妹妹同睡在一辆马车上,母亲还是没有醒,天气太冷了,到了半夜竟又下起雪来。

男孩被冻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妹妹,他的妹妹被包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睡的很香。

他习惯性的蹭到母亲身边,执起母亲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的。男孩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惊惧,在这种天气下还是在外面生的孩子,他的母亲怎么能撑得住呢!

手掌放在母亲的心口上,感觉不到心跳,手指去探鼻息,果然没有呼吸,就如同几年前的父亲一样。

男孩敛下眼皮,拥住他的母亲,十分冷静的,冷静的说道:“母亲,不要死。”这就是死亡吗?第二次了,死亡真的好可怕。

叮铃——叮铃——男孩脖子上仅剩下的两颗有重量的铃铛,就在这个晚上,一颗响了起来,声音从沉重变得轻快。

“儿一命换母。剩下最后一次。”那个声音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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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当地发生了一件祸事。彼时,男孩已长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他的妹妹也已经七岁了。

少年很疼爱这个他母亲在大雪天里艰难生下的亲妹妹,妹妹从小就乖巧可爱,粉雕玉琢的,总喜欢缠在他身边,他喜欢妹妹奶声奶气那样唤他一声哥哥,每每听到妹妹的呼唤,心里总觉得特别的满足。

长大了,少年还是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没有生息的死人被装在棺材里长埋于地下,如同食物那般的腐烂只余一堆白骨,或化为鬼魂的为害人间。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想经历也不想看着亲人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