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的梦。

在梦里,她梦到了公子了。

这个梦仿佛将她带到从前的记忆里,啊,因为时间太长,她真的忘了好多与公子在一起的记忆。

公子把她捡回去后,日间公子把她放在老旧却擦得很干净的桌上,她不是在沉睡就是在默默地看他忙来忙去,公子在白天,似乎不能看见她,但她已经很满足了,夜里为公子照明是她的任务,公子能在夜间看见她就够了。

她不奢求其他。想起曾经,夜里看着他俯首读书的模样,那时心中总有种暖暖的感觉,她努力的释放光亮,只求得他抬头看她一眼。

——-书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尽管在没当官之前,他只是一个穷书生,当时,寒窗苦读多少年,多少次因为家里的生计而想要放弃,那时,他抬起头,总能看见那个女子飘忽的在空中,朝他温柔的一笑。

放弃的念头总因她而收回,他不能放弃,因为她在努力的为他照明,因为有她的存在,夜间的屋子总是很亮,亮到邻居还以为他是发达富贵了还是又偷凿他们家的墙借光了。

那个时候,书生总会这样想:愚蠢的邻居哟,我家里可是有一只妖精的,而且这只妖精还不会吸书生的灵气,专门为他这个书生照亮家室,这样的妖精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当然了,他还是没钱,还是个穷书生。

后来,一朝应试成,秀才举人都不是事儿,他仿佛一夜之前,运气值蹭蹭的往上涨,最后竟然来个大爆发,当了个探花!书生觉得像做梦一样,都想掐自己一脸来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书生觉得,一切都是因为灯娘的缘故,是灯娘带给他如美梦一般的现实,他享受了一把荣华富贵,听着别人阿谀奉承,偶尔觉得这样的生活腻了,便一个人待在房里,静静的看着灯娘燃起暖色的灯火,照亮他的家室,听着她的软语,听着她的沧桑。

于是在静谧的空间里,书生开始思考人生——我为了什么读书?我为了什么而当官?书生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啊,他看多了贪官压榨,百姓苦难,原本,他想要当个清官造福百姓的!可是后来,渐渐的变了,从想当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变成了想当官,想过富裕的生活。

人心,是会变的。很少有人能坚持自己的路到底,书生觉得自己不能,但,他想坚持。

看着每晚灯娘在他身边绽放的美好笑容,书生心底也有什么在绽放。

他自请下调到偏远的地方当官,有人为他可惜,有人嘲笑他傻,这一切,他都不在乎,只要看到灯娘崇拜的笑脸,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那个偏远的地方就是他原本的家乡,这一点是令他比较意外,当快接近家乡的时候,书生拿着灯娘一起在望着田地,尽管,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拿着盏油灯在看田这个搭配有些奇葩。

尽管,大白天里,他看不到灯娘的存在。但他有种感觉,灯娘就在他身边,他那样感叹着:“灯娘,几年后,我要这里民富田肥。”辽阔但长着草的土地,蓝蓝无云的天空,给人一种壮志凌云的豪气感。

“啧——这里一片乌云,怕是有灾难临头啊。”供人休息的茶寮里,有一老翁叹道。

书生望了望天空,他没眼瞎,蓝蓝的无云的,怎么就有乌云了?真是破坏人兴致。这样想着,书生走近一瞧,却原来,不是一个老翁,而是一个青年,他长着白花花的胡子,可的确是个青年。

“阁下这是何故?”书生问道。

那青年摇头晃脑的说着:“没有何故,只是看见了而已。”青年用草帽遮了头,接着,书生隐约看见草帽下那双幽幽的眼眸,青年说道:“这位大人,你的灯,好像很有趣。”

书生心下一凛,勉强的牵扯出一抹笑,将灯娘藏回袖子之中,“阁下说笑了。”

“呵呵——”青年一笑,书生额头隐约冒汗,“放心,大人,我对你灯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在下周游四海,所到之处会与有缘人做生意,不知大人您要不要与在下做笔生意啊?”青年拿开头上的草帽,胡子遮了他半边的脸,书生想着难道他不热么?长那么长的胡子怎么长的?该不会从娘胎里就开始长胡子了吧?还是个青年,胡子为什么是白色的?

“什么生意?”书生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问道。“在下经营一家当铺,大人您的灯好像很有趣,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当呢?在下可以给你同等价值之物,只要你想要,同等价值之内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青年这样说道。

搞了半天,是想要灯娘啊!怎么可以!书生语气不善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愿意。”

“别啊,考虑考虑嘛。”青年用无赖的语气说着,“真的可以当同等价值的东西哟,比如,生命什么的,一条不够,全乡里的生命呢?”青年忽然低着语气说道。书生转身就走,懒得理这发癫的青年。

青年还在后头喊着:“大人,考虑考虑嘛,一个月后我还在这家茶寮,你可以来找我,真的,我不说谎,当她,可以救命的。”

青年的话消散在空气之中,书生却是转过头就忘了这无赖人,等夜间到了休息的地方,扑哧——暖黄色的灯火亮起,书生看见灯娘明显心事重重的表情,就安慰着笑道:“灯娘,没事的,我不会拿你去做生意的。”

灯娘朝他笑了笑,书生觉得所有疲劳被她这一笑都给消散了,浑身有劲。

他想着,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然而,事情远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并没有变好,而是灾厄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