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沧海桑田的变化,她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因为,她没办法离开。

直到——她看见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笑容。

啊,殿下,不,公子,这一世,我们终相见了呢。

残垣断壁,掉漆的朽木,杂草丛生,漆黑的土地下,是曾经宫殿的地基。

这里是闹鬼的古国宫苑废址,没有人晚上会想要待在这里,除非,是那些穷困到希望能在这里捡到漏的人。

她从沉睡中醒来,感觉到自己被人拿了起来。

公子——她望着他的脸喃语道。

这一世的他,他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子,他穿着寒酸,他一如既往的毒舌:“真是破旧的油灯,一看就很廉价的样子,嗯,应该还可以用,要是不能用,就这么件古董应该可以卖了能得不少钱呢。哎呀,油灯得用油,我没油啊!这鬼地方,怎么就没有蜡烛呢?算了,当了换钱好了。”

从土中拿出了她这盏灯,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要啊,公子,别把奴家卖掉。”她现身了,虽然,她知道他看不见她。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亲娘哟——有女鬼!”少年模样的他惊惧的扔了她这盏灯,一屁股坐在地上,被瓦砾刺伤了也没感觉,撕啦一声,他那身宽宽长长明显不合身的破衣裂开了一大口。

“啊——我的衣服!”他肉痛的捧着衣服下摆,看着上面裂开的大口子。

“这件我平日里连洗都不敢洗,就怕它不能穿了,我已经补了十次了,你这女鬼好不要脸,突然现身吓我一跳不说还毁坏了我的衣服!”

这下子,他连女鬼都不怕了,光顾着心疼自己的衣服了。

“公子,我很有用的,求您不要把我卖了。”她哀求着。

“你这女鬼——有什么用?瞧你这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连帮我补件衣服你都碰不到吧?卖了你我还能换些钱给我老母亲买只鸡补补身子呢。”他见了她,虽觉得有些悚,但硬撑着嘴硬道。

眼睛瞥了瞥四周,这宫苑废址一片死寂,阴森森的可吓人了,当然了,他眼前的这个女鬼比较吓人呢。真不愧是闹鬼的地方!

她急了,这百多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他了,她在这里好孤单,好孤单,看着他从前死去的那个地方,好伤心,好伤心,不想要再待在这里了。

“公子,奴家,奴家会会起火,真的。”她在空中转了个圈,闪过几点火花,殷殷望着他说道。

“而且奴家真的会补衣服哦。”她急了,双手平摊,他穿在身上的衣服蠢蠢欲动的要脱离他的身子。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憋红了脸,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却发现,他的衣服被烧了一角。

她是灯灵,她能控制火焰,若她真的化为实质的火焰,是能烧到点东西的。

点点火星就那么烧了他的衣服的一角,穿出去他自己都嫌丢人。

他的脸上怒色尽显:“我的衣服!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碰见了女子准没好事。”他说道,并不温柔地把她的本体扔回土中。

转身就跑,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似的急切。

“公子——”她失落的唤了一声。

“上一世,公子看不见我,我却能在公子身边服侍,这一世,公子看得见我,却不要我了吗?”低低的喃语,死寂一片的废墟,没有人能回答她。

他跑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听说那些女鬼都爱吸食书生的精气,幸好他逃得快。

可是,脚步微微停顿,他不自觉地往后望去。

一地抵不过时光飞逝的杂物废墟,残垣断壁,曾经代表着高高不可侵犯的朱红宫墙如今已变得青苔遍生,灰白浅红交织,残破不堪。

朝代更迭,这些死物静静的任时光无情摧毁。

这里是一座宫殿的地基,如今,宫殿早已消亡。

那个身着橙色襦裙的少女在这阴森的黑夜之中,独飘离地,一双剪水杏眸中黯然失落之色十分明显。

他不要她这盏灯,她就那么伤心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回过头来继续跑回家。

然而,这个少女的身影,却不知为何一直停留在他脑海之中,好在意,在意什么?那不就是一只女鬼么?女鬼都是来祸害书生的呀。

晃了晃脑袋,他拿起本书专心致志的看着,现在是晚上,哪里来的光?他自有办法,从一月前起,他开始往墙上悄悄地凿洞。

学古人的凿壁偷光。

向隔壁邻居家借光。

今晚刚好可以凿通了。

当凿通的那一刻,一束橙黄的光线自小洞口射|进他家里。

不知为何,看着这束光线,总想起那女鬼的周围泛着的暖黄色的光芒,他想,他一定是疯魔了。

“呀——隔壁的书生凿了个洞眼要偷看人家。”邻居家的女儿小花是个长得有点奇特的少女,听了小花那么说,他惊呆了,他才不会特意凿了一个月的小洞去偷看她呢!

当即嘴欠道:“就你长得这么黑灯瞎火的,我看灯火都不会看你。”

这么说的后果就是——他把小洞给填了,被邻居家小花的父亲给揍了一顿。

“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他手轻触嘴角的伤口,唉呀妈呀,真疼。

眼睛也被揍出淤青了,他摇了摇头,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一碰见女的他就倒霉。

拿着本书在看着,家里仅有的一根蜡烛默默地燃着昏暗的光线,他眼睛艰难的辨认着文字,今年的童生试他要再考不上,明年真的得为了家中生计去耕田了。

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咳嗽几声,看着他俯首在四方桌上,于是开口说道:“儿啊,还是明天再看吧,仔细伤了眼睛。”声音沙哑,说着咳嗽的更厉害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本说道:“母亲,您快休息,都是儿不好,让您费心了。”上前去帮老母亲掖掖被子,蓦地,脑中响起那晚的光亮,若是照明的话——“母亲,您先睡,儿有事出去一下。”来不及多思,他已付诸行动,吹灭了蜡烛,趁着夜色去了之前的那个地方。